- 莎拉。你的禱告里至少有一條沒有應驗,我並沒有得到安甯;除了對你,對你的愛以外,我也沒有任何別的愛。我是一個仇恨的人,不過我不太有恨了,我說別人歇斯底里,可我自己的火氣也太大了。我主要的感覺與其說是仇恨,不如說是恐懼。因為我想,假如天主存在,假如就連像你這樣欲火旺盛、會偷情、會說你曾經說過的那些膽怯的謊言的人都能這樣改變的話,那麼我們大家只要能像你這樣兩眼一閉,一勞永逸地跳上一跳,就都會成為聖徒的:假如你是聖徒的話,那麼當聖徒就不是什麼難事,而只不過是他可以要求我們當中任何一個人做的一件事,那就是:跳。 0 0 0
- 實話實說,讓我下不了台。在我們相愛的日子里,我老是試圖讓她實話說得少一點——說我們的戀情永遠不會結束,說有一天我們會結婚。我不會信她的,但我會喜歡從她嘴里聽到這些話,這也許只是為了能夠得到一份自己做主、不信她的話的滿足吧。 0 0 0
- 既然我有時候這麼恨她,怎麼還能夠愛她呢?使我們真的能又恨又愛呢?還是我真正恨得只是自己?我恨自己那些用瑣屑的技巧寫成的書籍;我恨自己身上那副匠人的頭腦,它如此地貪求可供照葫蘆畫瓢的對象,以至于讓我為了弄到寫作素材而去引誘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我恨自己的身體,它消受了這麼許多,卻沒有足夠的本領去表達內心的感受;我恨自己多疑的心靈,它讓帕基斯出發去盯梢,去在門鈴上抹粉,去在字紙簍里東翻西找,去偷竊你的秘密。 0 0 0
- 當時的感覺就好像是:所有過去的男人和所有未來的男人都把他們的影子投到了現在。 0 0 0
- 那時候,在我們的前面有整整一個人生可以期盼。 0 0 0
- 他們如果覺得你欣賞他們,也就會因為你的好眼力而欣賞你。而當他們欣賞你時,你便會一時虛妄地以為自己身上真有什麼可贊可賞之處。我一輩子都竭力活在這種幻覺之中。 0 0 0
- 至少對我來說,她是她自己,是個獨立的人-而不是像一小塊瓷器似的,是房子的一部分,得小心輕放才成。 0 0 0
- 恨同肉體之愛很相像:它有高潮期,隨後又有平靜期。 0 0 0
- ——要證明什麼東西不存在幾乎是不可能的。我寫一個故事,你怎麼能證明故事里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里面的人物不是真的呢?你聽著啊!今天我在公共草坪上碰到了一個三條腿的人。 ——太可怕了,是個畸形兒? ——腿上還長滿了魚鱗。 ——你在開玩笑啊。 ——可是你來證明一下我在開玩笑看看,亨利。你沒法證明我故事里說的事情不存在,就好比我沒法證明天主不存在一樣。但我就是知道他是個謊言,就像你知道我的故事是個謊言一樣。 ——天主的存在當然是有根據的。 ——噢,我敢說我能給自己的故事杜撰出一個哲學上的根據來,而且還是以亞里士多德的學說為基礎的。 0 0 0
- 聖徒們曾用表達人類愛情的言辭來描繪他們心中的天主,所以我想,愛慕一個女人的至情也不妨用祈禱和沉思冥想來詮解。在愛情中,我們同樣會放棄記憶、理解力和智慧,同樣會經曆被剝奪的感覺,經曆“漫漫長夜”,而作為回報,有時也會得到一份安甯。 0 0 0
- 我要寫小說的話,會在此處結尾。我曾以為小說必得在什麼地方結尾才成,但現在我開始相信,這麼多年來自己的寫實主義一直有毛病,因為生活中似乎並沒有什麼東西會結束。化學家們告訴你說,物質從來不會完全消滅;數學家們告訴你說,如果你把穿過房間時走的每一步都分成兩半,你會永遠也走不到對面那堵牆面前。所以我要是以為故事會在此處結束,那就未免有點太樂觀了。 0 0 0
- 我們在走到人生盡頭的時候,便會像美食家吃東西時要求有更複雜的調味汁一樣,哄騙自己相信天主。 0 0 0
- 小說家寫作過程中有那麼多的工作都是在無意識里進行的:在無意識的深處,當第一個字還未落紙時,最後一個字便已經寫完了。故事的細節就在我們的記憶里,我們不必去杜撰。 0 0 0
- 人的思想是多麼容易在一個極端與另一個極端之間搖擺不定啊,這點真是奇怪。真理是否就在擺的擺動范圍內的某一個點上,在它永遠不會滯留的某一個點上?不是待在像沒有受到風吹的旗幟最後耷拉下來構成的那樣一條單調乏味的垂線的中點上,而是待在離一個極端近些、離另一個極端遠些的某個方位基點上?只要有什麼奇跡能讓擺在六十度角處停下來,人們便會相信:真理就在那兒。 0 0 0
- 我欲望的鍾擺疲憊地來回擺動,那是一種想忘卻又想記住、想死去又想再苟延殘喘片刻的欲望。 0 0 0
- 只有那麼幾分鍾的時間里,影片突然出人預料地有了活氣。我忘記了銀幕上講的是我的故事,影片中的對話曾經是我說過的話,而且真的被出現在某家廉價餐館里的一個小小場景打動了。在那場戲里,情人點了牛排和洋蔥,他的女友吃洋蔥時猶豫了一下,因為她丈夫不喜歡洋蔥的味道。情人感到傷心和氣惱,因為他意識到了女友猶豫背後的原因是什麼,想到了女友回到自己家中後那不可避免的擁抱。這場戲很成功:我想不借助于任何表面的言辭或行動,而只通過一個平凡而簡單的細節來傳遞熱戀的感受,這個細節很奏效。有那麼幾秒鍾的時間里,我感到很高興——這才叫寫作呢,世上任何其他的東西我都不感興趣。 0 0 0
- 不安全感會歪曲事物的意義,毒害彼此間的信任。在一個受到重重包圍的城市里,每一個哨兵都是一個潛在的背叛者。 0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