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年后,我才能勉强地叫出父亲。父亲一生气就嘟囔个不停。我们经常惹他生气。她说东,我们朝西。有一段时间我们故意和他对着干,他生了气跟母亲嘟囔,母亲因此也生气。在这个院子里我们有过一段很不愉快的日子。后来我们渐渐长大懂事,父亲也渐渐老了。 0 0 0
- 夜再黑,夜空是晴朗的。 0 0 0
- 生活本身的偏僻远近,单调丰富,落后繁荣,并不能直接决定一个人內心的富饶与贫瘠、深刻与浅薄、博大与小气。我相信在任何一件事物上都有可能找到整个世界,就像在一滴水中看见大海。展现博大与深远的可能是一颗朴素细微的心灵。那些存在于角落不被人留意的琐屑事物,或许藏着生存的全部意义。生活在什么地方都是中心。 0 0 0
- 我一个人赶车时就没这么紧张。其实根本用不着多操心,牛会自己往好路上走,遇到坑坎它会自觉躲过。它知道车轱辘碰到疙瘩陷进坑都是自己多费劲。 0 0 0
- 除了书本,我们已越来越不懂得向生存本身,向自然万物学习了。接近生存在这个时代变成了一件十分困难的事。人类的书籍已经泛滥到比自然界的树叶还要多了。真实的生存大地被书页层层掩盖,一代人从另一代人的书本文化上认识和感知生存,活生生的真实生活淹没了。思想变成一场又一场形成于高空而没落到地上的大风,只掀动云层,却吹不走大地上的一粒尘埃。 0 0 0
- 我一直觉得我不太了解父亲,对这个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叫他父亲的男人有种难言的陌生。他会说书,讲故事,在那些冬天的长夜里,我们围着他听。母亲在油灯旁纳鞋底。我们围坐在昏暗处,听着那些陌生的故事,感觉很远的天,一片一片地亮了。我们不知道父亲在这个家里过得快不快乐,幸福不幸福。他把我们一家人接近这个院子后悔吗。 0 0 0
- 家里买什么不买什么,都是母亲说了算。他看上去只是个干活的人,和我们一起起早贪黑。每天下地都是他赶车,坐在辕木上,很少挥鞭子。他嫌我们赶不好,只会用鞭子打牛,跑起来平路颠路不分。 0 0 0
- 我们家搬进这个院子的第二年,家里的重活开始逐渐落到我们兄弟几个身上,父亲过早地显出了老相,背稍重点的东西便显得很吃力,嘴里不时嘟囔一句:我都五十岁的人了,还出这么大力气。 他觉得自己早该闲坐到墙根晒太阳了。 母亲却认为他是装的。他看上去那么高大壮实,一只胳膊上的劲,比我们浑身的劲都大得多。一次他发脾气,一只手一拨,老三就飞出去三米。我见他发过两次火,都是对着老三、老四。我和大哥不怎么怕他,时常不听他的话。我们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一到这个家,他便把一切权力交给了母亲。 0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