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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起最大的罪恶,是长平(山西省高平县西北)杀降。然而,对秦王国(首都咸阳)而言,他功勋盖世。他之拒绝担任大军统帅,可能是在斗气,也可能确实预见到必不能胜。秦王国对败军之将,处分严厉,他不敢冒这个险。但更有一种可能是,他真的患病。问题是,专制体制之下,不允许任何人有个性。白起胆敢拒绝君王恩赐的高官,已犯了大忌(轻视官爵就是轻视君王,君王全凭这个法宝维持他的权威),而在被贬逐之后,竟然仍不满意,还发牢骚,这种行为,谓之「怨望」。因此,官场中的狡狯之辈,一旦受到迫害或委屈,不但不敢表示不满、口吐真言,反而诚惶诚恐,自认「臣罪当诛」和「天王圣明」。希望首领肯定他的忠贞不二。重罪或可免死,轻罪或可重新出头。
0 0 0 0 复制 二维码 《柏杨曰》
- 中国需要的是尊师,而不需要护师。尊师的意义是:「凡是把握真理的人,都是我师。」护师动物则不过一群封杀异己言论的黑社会打手;使圣洁的学术领域,是非完全混淆。 0 0 0
- 没有一个聪明人不学问渊博、言辞锋利、反应迅速,有果断处理事务的能力。然而,一个可怕的缺点使上述种种优点,全化成陷阱,这缺点就是,他把所有的人都当成白痴。有此一念,使他不能提升到智慧的境界,世界在他聪明的眼睛下呈现出来的,完全走样。为了维护他聪明的形象,对不符合他愿望的事实,往往怒不可遏。 0 0 0
- 看情形凡是克敌制胜的将领,都是诡秘蛊惑、阴谋狡诈之辈,「探讨他的用意」,就非叛变不可。依此逻辑推断,大概只有被敌人阵前斩首的人,才算是忠臣良将。过度的私心私欲,不但白日做梦,而且还白日说梦。 0 0 0
- 贪婪的政客只看到对方的烂疮,就奋不顾身的急急吼叫,却看不到自己身上有同样更大的烂疮。 0 0 0
- 法律固然神圣不可侵犯,但法律之上,还有更高的权威,就是正义──人民的良心和良知。 0 0 0
- 所有酷吏,都没有好下场,主要的由于酷吏权力膨胀得太久之后,会忘了他自己是谁。终有一天,碰上特务手段扳不倒的对手。其次,等到民怨沸腾,可能逼出对酷吏之母反击时,酷吏之母就会借酷吏的人头,平息群愤。任何一项原因成熟之日,就是酷吏丧生之时。 0 0 0
- 有一种检讨永远得不到正确答案,那就是主持检讨的人,无法承受正确答案的打击。 0 0 0
- 一个酱死了的心灵,真是再难唤醒。面对真理而竟浑然不觉,甚至怡然自得,甚至以为那都是说别人的。使我们悚然发现,我们的对手竟是如此的麻木不仁。 0 0 0
- 在儒家学派保守的教育下,家里稍有几个钱,连屋檐底下都不敢坐,唯恐怕有瓦片掉下来砸到头上;要他们冒险犯难,真能吓出屎尿。因为自己懦怯,所以也绝不希望别人勇敢,因为别人勇敢,恰恰反衬自己胆小如鼠。 0 0 0
- 应该忍耐的时候,必须忍耐,才是负责态度。 0 0 0
- 霍光之罢黜刘贺,是一个变数,五千年漫长历史上,也只此一次罢黜,是站在国家利益立场,而不是为了篡夺。有人说,刘贺的昌邑帮,有谋杀霍光的阴谋,霍光防患未然,不是大公。咦,什么叫大公?这才恰恰是大公,刘贺即位才二十七天,便想发动绝不可能成功的政变,证明他的智商不足以治理国家。 然而,霍光此举,在「畏天」和「进谏」无效之后,却是第三种制衡权力的方法,也是一项可怕的方法,永远成为禁忌。从此之后,任何人,只要被怀疑有这种「霍光情结」倾向,就会有杀身灭族之祸。于是,中国政坛上的制衡,仍一直兜着「畏天」「进谏」两个疲软无力的圈子打转。无限权力反而更扩张,使人民更受荼炭。 0 0 0
- 一头猪,纵然当上高官,甚至当上领袖,甚至幸运的还创下一点奇蹟,但他仍然是一头猪! 0 0 0
- 只有小动作特别多的人,才坚信只要有小动作,就可以牵着别人的鼻子走。 0 0 0
- 然而,最可怖的还是儒家坚持的「三年之丧」,当儿子的要对死去的爹娘,哀悼三年,在这三年之中,要不断哭泣,不能吃干饭,只能吃稀粥;不能睡床,只能睡在地面的草蓆上;不能用枕头,只能枕土块(当然,枕石头大概也行);不能穿普通衣服,只能穿特制的麻质孝服(事实上只能套在衣服上,不能穿到身上,因为它过度粗糙)。而且必须瘦得皮包骨头,脸面黄黑,双目昏花,耳朵半聋。最标准的孝子还要:奄奄一息,有人扶着才能起床,靠着手杖,才能走路;住在用土胚作墙的房子里,三年之间,不能跟妻子亲热,不能有笑容,甚至,不能言语。 0 0 0
- 当权派已经锁定对象,锁定的对象就一定在劫难逃,最后「有人告发」,结局还是一样。 0 0 0
- 鼓儿词有言:「说忠良,道忠良,忠良自古无下场。」数千年传统文化,化作三句唱词,令人兴悲。 0 0 0
- 世人只注意强者的不信不义、凶暴残忍,忽略了弱者往往更不信不义,更凶暴残忍。 0 0 0
- ……社会就像一个鸡笼,鸡笼里的鸡,对别的鸡的性命,毫不吝惜,对别的鸡的痛苦,也毫不关心,当厨师伸出巨爪时,大家有一个可怜的信念:相信绝不会抓到自己,而只会抓到别的鸡,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厨师老爷总是抓别的鸡,还没有被抓到的鸡,就不惜对厨师老爷讚不绝口。 0 0 0
- 看不得小民的笑容,听不得小民的笑声,这种强制人民每天呆坐在那里猛想圣人的办法,才是真正的万恶之源。道学之成为吃人的礼教,就是因为它扼杀人性的正常发展。长期而过度的压抑,制造出来的全是畸形人,摇摆过市,好不热闹。 0 0 0
- 中国皇宫,是世界上最豪华和最冷酷无情的美女人肉市场,主顾只有一个,就是帝王。 几乎全世界的美女,都集中在这个大院,而她们唯一的盼望就是帝王恩准她爬上御床。如果她没有这种福气,或虽有这种福气,而终于又被抛到脑后,她只敢哀怨,不敢绝望,更不准愤怒──这就是圣人最欣赏的「哀而不伤,怨而不怒」的美德。 有权玩人的人、有权不把别人当人的人,对这种美德,赞不绝口。 假如有人在受到伤害后,竟然敢「绝望」「愤怒」,立刻就成了危险的偏激份子,因为他使有权玩人的人 0 0 0
- 最离奇的莫过于「遥控指挥」,不要说一千五百年前的第五世纪,全靠快马传递讯息,建康(江苏省南京市)到历城(山东省济南市),航空距离五百五十公里,即令到了二十世纪电子时代,一个坐在大后方安全地带、温柔乡里的大军统帅,对千里之外,从大兵团会战,到小部队突击,都一一作细密安排,这种统帅,如果不是全白痴,也准是半白痴。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用遥控指挥,获得战场胜利。问题是史蹟斑斑,这种遥控指挥的动物,今天仍不绝种,而且有些人还以此自豪。可怜的是那些被遥控指挥的士兵,和战败后受苦受难的人民。 0 0 0
- 千金公主宇文女士跟杨坚先生之间,有灭族深仇,竟然委曲求全,认贼作父。杨坚改封她为大义公主,应指的是「大义灭亲」,大义竟如此颠倒,也只有政治上才会出现。千金公主面对这项巨变,我们可体会出她锥心的痛苦。形势比人强,可悲。 0 0 0
- 有些人在居于优势时,往往用作贱别人的手段,抬高自己的身价;在居于劣势时,又往往用作贱自己的方法,取悦对方。这是一个丧失尊严的病态文化,使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基石,难以建立。 0 0 0
- 本年(四三六),资治通鉴写到第五世纪,史蹟历历,至少已证明一件事:中国传统专制政治下,任何一个爬到高位的野心家,无不想把帝王挤下宝座,而由自己的屁股去坐,为了防备旧帝王死灰复燃,还要用残忍的手段斩草除根。坐在宝座上的帝王,自然也用同样残忍的手段,去对付爬到高位上的野心家,以免他们的屁股发痒。所以中国统治阶级对于现实权力,具有高度的敏感和紧张。消耗帝王精力最多的,不是治理国家,而是防止一些爬到高位上的野心家。爬到高位的家伙,也特别用不揽权,事实上也就是不负责任,来表示自己并不是野心家,屁股从不发痒,希望帝王宽心,不下毒手,这就是明哲保身哲学的理论基础。 0 0 0
- 我们盼望中国人永远不再这么卑屈,永远不再自甘于狗的身份。而永远的挺直脊梁,站在那里,侃侃而谈。大声警告头目:「你如果坐船,可能淹死!」他如果不听,就让他淹死。假如这种举动伤害到国家,而不接受警告,就在一场选举中,把他逐下宝座。 0 0 0
- 这些工人为什么暴动?原因不明。传统史书最大的特点是,只写民变,却很少写为什么民变?一百余工人如果生活过得去,在那个叛变必死的形势下,不可能犯上作乱。而竟然犯上作乱,必然是活不下去。如不是生活已绝,则一定是冤苦难伸。官方史书之不记载,是不敢记载。 0 0 0
- 关羽之对待孙权跟鲁肃,就是如此。本来可以亲密相处的至亲和盟友,却用粗暴愚妄的手段,逼成死敌。陆逊几封谦卑的信,关羽竟会心花怒放,证明他只是个浅碟子。而在失败后,又派人跟吕蒙交往,使节遂被利用,作为敌人的传信鸽,使全军瓦解。纪元前四八二年,吴王吴夫差在黄池,探马驰报首都姑苏陷落,吴夫差立即诛杀探马灭口,为的是怕走漏消息,军心动摇。关羽如果稍有头脑,封锁都来不及,何至使节往返?而且不断往返?不知他希望获得什么? 大军解围撤退,反击江陵之日,情势跟当年彭城落入刘邦之手,项羽敌前撤退,反击彭城一样(参考前二〇五年三月),项羽一举就击溃刘邦部队,关羽复仇之师,却边走边散,这是什么样的统帅? 0 0 0
- 赵韪背叛刘璋,就史书上显示的资料,看不出他是贪图富贵,而只看出他是为了反抗东州兵团的暴行。赵韪之所以能深得人心,当然是他向小民认同。当他目睹小民的房屋被烧、妇女被奸、生命被杀,屡屡要求刘璋制止,刘璋却一推二拖三和稀泥时,试问,赵韪应怎么办?难道把所有跪在他面前诉苦的小民,逐出大门,从此不闻不问,以求「明哲保身」,这样做当然受到传统知识分子的赞扬。 或是兴起正义之怒,抛弃既得利益,率领被迫害的人民抗暴,这样做的结果是:成则王侯败则贼。成功了,大家掌声雷动,高叫:「这是天命。」失败了,大家讥讽他贪图富贵。 赵韪选择了正义之怒,而又不幸失败。受到诬蔑,在意料之中。中华人什么时候不再用邪恶的成见去解释别人,中华人才有资格成为一个高贵的民族。 0 0 0
- 必须软骨头才可以通过鼠洞,通过之后,骨头又怎能硬得起来? 0 0 0
- 战争带给人民的痛苦,远超过带给统治阶层的痛苦。 0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