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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从未像今天这样威力巨大。在语言的统治下,人类即将迈入第三个千年。所谓图像正在取代语言、语言要遭灭顶之灾的说法纯属无稽之谈。相反,图像使语言威力倍增。现实生活中的巴别塔从未像今天这样气势恢弘,包括这么多有影响、有权威、有意志的语言文字:报纸杂志、休闲图书、广告海报上自创的、遭蹂躏的,抑或被神圣化了的文字;电台、电视台、电影、电话、扬声器里说出来、唱出来的文字,大街上醒目的粗体标语、阴暗处耳边的甜言蜜语。因此,不,要遭灭顶之灾的是沉默!同一个意思,在这么多语言里有这么多不同的说法,要想全搞明白,可不容易。于是,各种语言便离家漂泊,相互混杂,殊途同归地奔向早晚诞生的地球语。
0 0 0 0 复制 二维码 《我不是来演讲的》
- 现实并非纸上之物,它就在我们身边,每天左右无数生死。 0 0 0
- 面对压迫、掠夺和遗弃,我们的回答是:活下去。无论洪水、瘟疫、饥荒、灾难,还是连绵不绝、永不停息的战火,都无法战胜生的顽强,生命对死亡的优势。 0 0 0
- 现实并非纸上之物,它就在我们身边,每天左右无数生死,同时也滋养着永不枯竭、充满了美好与不幸的创作源泉,我这个四处漂泊、思乡心切的哥伦比亚人只是蒙幸运女神的眷顾。 0 0 0
- 幸好,拉美和加勒比地区还有一项决定性的储备,那是一种足以改变世界的能量,即,危险的国民记忆。它是一笔巨大的文化遗产,作为一项最早的多功能原材料,时刻陪伴在我们左右。它是一种抵抗文化,藏在语言的角落里,体现在手工业者的保护神,民众抵抗殖民教会所创造的真正奇迹——黑白混血的圣母像上。 0 0 0
- 更糟的是,在这一百年里,我们还丧失了十九世纪最可贵的美德:狂热的理想主义和对感情的重视,对爱的恐惧。 0 0 0
- 首先,请原谅我坐着说话。因为如果我站着,恐怕会吓得两腿发软,瘫倒在地。真的!我原以为,这辈子最可怕的五分钟会是在一架飞机上面对着二三十名乘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面对着两百位朋友。说到这儿,正好给了我一个由头谈起文学。对我而言,文学创作就和登台演讲一样,都是被逼的。我承认,为了不来开这次大会,我什么点子都动过:我想生病,染上肺炎;想理发,让理发师用刀割了我的脖子;最后,我灵机一动,不穿西装,不打领带,这样,正式会议应该就会谢绝我入场了。可我忘了,这里是委內瑞拉,穿件衬衫哪儿都能去。 0 0 0
- 我也一向认为:作家之所以是作家,并无过人之处,不过是除了这行,别的什么都干不了。 0 0 0
- 文学创作就是催眠。作家给读者施催眠术,让他什么也不想,只想作家正跟他讲的这个故事。想让读者长眠不醒,得要大量的钉子、螺钉和铰链。我把这个叫木匠活,也就是讲故事的技巧、写作技巧和电影制作技巧。灵感是一回事,情节是另一回事,如何将情节呈现出来,变成真正能吸引读者的文学作品,没木匠活,做不了。 0 0 0
- 拉丁美洲唯一的历史传奇便是上世纪末和本世纪初的军事独裁者。许多曾是自由派的军事领袖,后来都蜕变为专制野蛮的暴君。我坚信,如果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能打赢那三十六场战争中的哪怕一场,他也会是其中一员。 0 0 0
- 这令人震惊的现实在人类史上曾经只是个乌托邦式的空想,而我们这些相信一切皆有可能的寓言创造者有权相信:反转这个趋势,再乌托邦一次,还为时不晚。那将是一种全新的、颠覆性的生活方式:不会连如何死,都掌握在别人手里,爱真的存在,幸福真的可能,那些注定经受百年孤独的家族,也终于永远地享有了在大地上重生的机会。 0 0 0
- 我们摆脱了西班牙人的统治,却没有摆脱疯狂。 安东尼奥·洛佩斯·德圣安纳将军三任墨西哥独裁者,曾为自己在“糕点战争”中失去的右腿举办隆重的葬礼;加夫列尔·加西亚·莫雷诺将军如专制君主般统治了厄瓜多尔十六年,死后身着戎装,胸前挂满勋章,端坐在总统宝座上供人吊唁;马克西米利亚诺·埃尔南德斯·马丁內斯将军,萨尔瓦多的暴君,神智学者,曾惨无人道地一次性屠杀了三万农民,还发明了检测食物是否有毒的钟摆,下令用红纸罩住路灯,以防猩红热;特古西加尔巴中心广场上的弗朗西斯科·莫拉桑将军像,其实根本是奈伊将军像,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二手货。 0 0 0
- 哥伦比亚早早地饱尝了不平等的政体、宗教为本的教育、原始的封建制和根深蒂固的中央集权制带来的危害。首府波哥大高高在上,脱离现实,自我陶醉;两大党派亦敌亦友,天长地久;大选血流成河,落入人为操控;古往今来,就没有哪任政府真正为人民着想。两大政党,二十九场內战,三场军事政变,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哥伦比亚社会似乎魔鬼附体,厄运缠身。遭受压迫、深陷苦海的祖国渐渐学会了强作欢颜,甚至苦中作乐。 0 0 0
- 万物毁灭,潮气漫天,黑夜无尽,唯一活下来的只有蟑螂。 0 0 0
- 在这儿,我下定决心,斗胆提议,此时此刻,让我们设计建造一艘能躲过核灾难的记忆方舟,往时间的海洋里扔一只漂流瓶,让新人类了解蟑螂无法传递的信息:这里有过生命。我们曾饱经磨难,忍受不公,但我们也曾体验过爱,甚至幻想过幸福。我们要让生活在所有世代的人知道:灾难由谁造成;是谁对我们的呼吁充耳不闻,无视我们对美好和平的生活方式的向往;又是什么混账发明,出于什么龌龊的利益,让我们在宇宙间消失。 0 0 0
- 阿尔瓦罗干过各种各样奇怪的行当,遇险无数。 而我最欣赏他的,是他教师般无私奉献的精神。他一心想做教师,却因为热衷台球这个不良嗜好,从未如愿。我所认识的作家中,没有谁像他那样关心他人、尤其乐于提携后辈的。他煽动年轻人违背父命,投身诗歌,用禁书毒害他们,用巧舌迷惑他们,鼓励他们闯荡世界,坚信在这世上做一个诗人还不至于饿死。 这么难能可贵的品质,最大的受益人是我。 0 0 0
- 然而,奇怪的是,世界危机越严重,会议就越多,规模就越大,成本也越高…………只要愿意,可以在会议上出生,在会议上成长、成熟——除了赶场之外,绝无中断——直至在此生的最后一场会议上死亡。这不是危言耸听,绝对可行。 0 0 0
- 然而,我感动于墨西哥政府授予我的这份荣耀,还不仅仅因为墨西哥是我生活过、并正在其中生活的国家。总统先生,我还认为,贵国政府的这枚勋章也同样授予了所有栖身于墨西哥的流亡者。我明白,我不能代表任何人,我的情况并没有代表性。我也明白,我目前在墨西哥的生存状况,与近十年来绝大多数侥幸逃来的难民不可相提并论。不幸的是,在我们生活的这片大陆,独裁仍未远去,屠杀尚在眼前。今时今日,有太多被逼无奈的流亡,不同于我当年的自愿选择。虽然,这是我个人的言论,但我知道,许多人会有同感。 总统先生,感谢您打开的这扇门。拜托,无论如何,千万别关上。 0 0 0
- 写下每一行字,我都会祈求诗神的庇佑,运气时好时坏。诗神不易亲近、未卜先知,其力量从来都超越对一切充耳不闻的死亡之神。我希望写下的每个字,都能体现我对它的虔诚。 0 0 0
- 语言从未像今天这样威力巨大。在语言的统治下,人类即将迈入第三个千年。所谓图像正在取代语言、语言要遭灭顶之灾的说法纯属无稽之谈。相反,图像使语言威力倍增。现实生活中的巴别塔从未像今天这样气势恢弘,包括这么多有影响、有权威、有意志的语言文字:报纸杂志、休闲图书、广告海报上自创的、遭蹂躏的,抑或被神圣化了的文字;电台、电视台、电影、电话、扬声器里说出来、唱出来的文字,大街上醒目的粗体标语、阴暗处耳边的甜言蜜语。因此,不,要遭灭顶之灾的是沉默!同一个意思,在这么多语言里有这么多不同的说法,要想全搞明白,可不容易。于是,各种语言便离家漂泊,相互混杂,殊途同归地奔向早晚诞生的地球语。 0 0 0
- 五次战争,十七次军事政变,还冒出一个恶魔似的独裁者,打着上帝的旗号率先开展了拉丁美洲当代的种族文化灭绝。与此同时,两千万拉美儿童不满两岁夭折,超过一九七〇年以来欧洲出生的人口总数。镇压与迫害造成的失踪人口近十二万,好比乌普萨拉全城市民不知去向。难以计数的孕妇被捕后,在阿根廷监狱分娩,婴儿被军政府秘密送养或送进孤儿院,至今下落不明。为了让此类事件不再发生,约二十万拉美人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其中有十多万丧身于尼加拉瓜、萨尔瓦多、危地马拉这三个中美洲恣意妄为的小国。若以相同比例换算至美国,相当于四年內横死一百六十万人。 0 0 0
- 现实是如此匪夷所思,生活在其中的我们,无论诗人或乞丐,战士或歹徒,都无需太多想象力,最大的挑战是无法用常规之法使别人相信我们真实的生活。朋友们,这就是我们孤独的症结所在。 0 0 0
- 自我追寻的路上荆棘丛生、鲜血淋漓,他们走过,我们在走。用他人的标准解释我们的现实,只会让我们变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拘束,越来越孤独。 0 0 0
- 真真假假的话语,无处不在的引号,有意无意地犯错,恶意操纵,恶意歪曲,让新闻报道成为致命武器。出处来源都“绝对可靠”——来自消息灵通人士,来自不愿透露姓名的高官,来自无所不知、但无人见过的观察家……借此肆意中伤,自己却毫发无损。不公布消息来源的做法成为作者手中最有力的挡箭牌。 0 0 0
- 同胞奥古斯托·拉米雷斯在飞机上对我说:想知道谁老了很容易,就看他是不是说什么都会扯上趣闻轶事。我跟他说:要真这样,那我刚出生就老了,写的作品也全是老朽之作。 0 0 0
- 最后一声爆炸。一分钟后,人类死亡大半,陆地浓烟滚滚,灰尘蔽日,世界重新陷入混沌。冬日,下着橙色的暴雨,刮着寒冷的飓风。海洋上气候颠倒,陆地上江河倒流。鱼儿在沸水中渴死,鸟儿找不到天空。积雪覆盖撒哈拉沙漠,冰雹砸毁广阔的亚马逊雨林,一把将它从地图上抹去。地球从摇滚乐与心脏移植的时代重归早期冰河时代。灭顶之灾于黑色星期一下午三点降临,有特权躲进防空洞的人和极少数幸存者只是暂时保住性命,之后还是会因恐怖的记忆而死去。万物毁灭,潮气漫天,黑夜无尽,唯一活下来的只有蟑螂。 0 0 0
- 我在这片土地上年轻过、落魄过、幸福过,我对它一往情深。 0 0 0
- 历史上众多的战乱与伤痛,源于世世代代的不公和无休止的苦难,而非千里之外的诡计阴谋。 0 0 0
- 我写作的方法便如刚才所说:事先根本不知道要写什么,写多少。得先想故事,有好故事,脑子里多过几遍,等它慢慢成形。想好了——有时候要想好多年,《百年孤独》就足足想了十九年——想好了,再坐下来写,接下来就是最麻烦、最无趣的阶段了。想故事最有趣,要怎么把故事编圆,一遍遍想,一遍遍琢磨。那么多遍想下来,真要动笔,反而没劲了,至少我觉得没劲。 0 0 0
- 如果每个人都能在背包里放一本书,我相信,所有人的生活会更美好。 0 0 0
- 五个世纪后,尼尔·阿姆斯特朗在月球上留下足迹,人类又一次为之震动。 0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