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辑:
《蔚蓝海岸》[3句]
下辑:
《生死遗言》[8句]
- 我逐渐在理解这座城市的历史与现在。我把最直观的私人感受记载下来,并在截稿的时候告诉我的读者,并且试图让他们知道我对于这个城市的思考并非是走马观花,或者刘姥姥进大观园那样的简单。同时为了不给他们造成太多的阅读负担,我又尽量写得轻松而简约。可这实在是一件很扭捏和不轻松的事情。在描写香港的一本书中,我的朋友严飞说过,他是一脚站在香港,一脚站在內地,可以说写的是“门槛上的香港”,我则试图把另外一只脚从门槛上拿下来,让自己全身进入。 0 0 0
- 很多香港朋友问我在香港生活的感受, 我都非常简单地回答他们,生活在真实当中,或者说,我会觉得生活更真实。此时我会忽略我瑟缩在维港边上一个四百多平方英尺(约三十七平方米)的斗室里、被80 年代的冷气机吵得难以入睡的情节,但我从不觉得这种生活有什么可以值得抱怨的地方。这真是一个很奇怪的答案,但却是我真正的感受。与此同时,我会想到英国作家简•莫里斯(Jan Morris)描写香港的一句话:就社会而言,这片土地是自由的,并且基本上是公平的。 0 0 0
- 见证香港回归的会展中心坐南面北,其地基系在维港填海而成,突出在海面的金紫荆广场,是整个维港的视线中心,这种设计背后蕴含的政治意味不言而明。过去关于香港的文学叙事都围绕维港展开,从视觉形象上确立维港新时代的来临有其必要。同样是金属与玻璃结构的中银大厦,也是取代汇丰银行大楼的新地标。这种角力在各个领域几乎同时存在。 0 0 0
- 英国人遗留下来的那些有形的建筑、雕塑以及街道,是这个城市可见的部分,是历史留给她的外在烙印。然而秩序、规则与意识—这些不可见的部分—在支撑着这个城市的价值与梦想。站在这个城市的街道上,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我感到畅快、自由与安逸。我常常站在窗口默默地看着维港上空明艳的晚霞,心中一直在想,是什么力量让一个地无三尺平的地方变成如今这样。 0 0 0
- 去过日本的朋友会交口称赞新干线多么牛,其实台湾的高铁一点也不输于新干线。从台北到高雄,不到四百公里,两小时就到了。车上人很少,大都在安静地看报纸,有的在埋头吃着一百二十块一份的高铁便当。马英九就职当天去高雄办晚宴,高铁上也吃的这种便当。第一次乘坐高铁,我这个车厢里只有两三个人。 往车厢两旁看,南台湾的特色极为明显,两旁都是一望无际的农田,远远能看到玉山山脉,跟秦岭的感觉类似,一道墙一样横亘过去。大概以前印象中的南台湾就是遍地农民,我在非耕种季节到南部,反而看不到那些开着拖拉机的南部老农。 0 0 0
- 我不得不矫情一下,这种“异乡里的故乡感”实在是很奇妙的东西。如果在这个角度上回头来看,孟庭苇的歌实在是小看了台北的雨。不过作为一个台湾人,大概很难体会大陆人的这种心情。他们自然而然以为本来就是这样。 礼失求诸野,在台北的雨里,我很难放下这种对比思维,而且比比皆是这种对比。当地的朋友对我说,不要过分美化敦南雨景,即便那是一些台湾油画家最常见的主题,因为敦南的下水道也被堵过,漫上了人行道,市政府被议员骂得臭死。我说,那只是人行道而已,您开车开着开着变成了潜水艇,这个实在就没法看雨了。 嗯,如果有机会,建议大家冬天都去台北看雨,没准儿还能看点儿别的。 0 0 0
- 可以说,大英帝国就隐藏在这个城市当中,像幽灵般无处不在。这与另外一种无形的力量构成了某种微妙而隐蔽的冲突,至今让香港徘徊在一种复杂的纠结甚至愤怒当中。过去的一年中,香港社会发生的许多事件也与这种冲突有关。有时候,香港就像身份认知分裂症患者,无法确认自己的属性,就像前文提到的莫里斯(她在四十六岁时做了变性手术)一样。不只是普通市民,整个城市的价值与身份认同都出现了严重的危机。这也让空气中的硝烟味道愈加浓烈。 0 0 0
- 随便转入一条胡同—台北也叫“弄”,听不到汽车的声音,立刻归于寂静。甚至可以听到雨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会让你觉得古人留荷听雨的境界是多么的美。这让我想起上海冬天的雨也是这样的,高邮路上的梧桐树也是这样一幅景致。同样的,南京颐和路上的梧桐也是如此。尤其在夜间,让人不由得想起“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其实每次在台北都能想起上海,这是最像的一次。 0 0 0
- “七零后”的同学们或许会记得孟庭苇的那首《冬季到台北来看雨》,这在20 世纪90 年代初期大概是妇孺皆知的大街小巷最佳背景曲之一。这首歌舒缓而忧郁,尤其是孟庭苇在MTV 里清汤挂面的女学生扮相,很能引起一些想象。不过从歌中听不出来,到底为什么要去台北看雨。 以前每次到台北都是看选举,也没遇到过冬季的雨。这次选举恰巧是在三九天,于是我刚到台北的时候就挺希望下雨的,谁料还真的下了,就是选后公布结果的那一刻,却油然想起刘德华的歌:“暖暖的眼泪跟寒雨混成一块。”当晚这雨就淅淅沥沥没有停过,不过街上的人大多不打伞,慢悠悠地走着,车灯射到漫天的细雨滴里,照出一片点点滴滴的水濛濛的光。 0 0 0
- 多年前第一次去台北,满脑子想的都是孟庭苇的歌和杨德昌的电影,谁料在桃园机场下机就被颜体字的“第一航厦”四个字惊到。八卦一下,朱学勤教授第一次去是被华航的梅花空姐惊到的,尤其是一开口说话的江南口音的国语腔,过于字正腔圆,是久违的感觉。类似还有很多,我想很多人都有同感。 那么我要说的是,敦化南路上的冬雨大概也是这种感觉,让你舍不得离去。虽只是几个小时的雨,却能让人思接千载,重头复习温飞卿、李后主、李清照,似乎千年前的那场雨一直下到现在。偶有三两个短裙美眉穿着靴子婷婷袅袅地走过,留下一阵轻盈的细语,那就更接近了。 0 0 0
- 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2011 年的春天到了香港工作,就停掉了在《南方都市报》上写北京的那个专栏,开始在《看天下》杂志上写香港。相比北京,这是一个新的世界,有许多值得我去发现的东西。这个位处亚洲中心的现代化大都市的确有许多颇可赞许之处,我不过是为前人的议论增加一些并不重要的注脚而已。但香港的生活对我个人而言,却称得上是一次脱胎换骨般的改变。也许我至今都没意识到,她对我的影响有多大。 0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