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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羊冒险记》[49句]
村上春树《寻羊冒险记》是村上春树继处女作《且听风吟》、《1973年的弹珠游戏》后的第三部小说,与上述两部作品构成“我与鼠”系列三部曲。《寻羊冒险记》是第三部,用现实与虚幻交织的奇特之笔,打开了日本的新文学之门。小说极富寓言性与神话色彩,作者认为该小说的创作“顺利到最后,在恰到火候处止笔”。《寻羊冒险记》是村上的第一部够规模的长篇,村上因此获得了野间文艺新人赏。
《寻羊冒险记》写了主角与同伴合伙经营一家广告公司,同一个既是出版社校对员、又是应召女郎、同时兼做耳朵模特的女孩同居。
不久,一个右翼巨头的秘书限“我”在一个月內找到一只背部带星纹的羊。在女友带领下,以鼠寄来的照片为线索,“我”开始了“寻羊冒险记”。在札幌海豚宾馆遇见了羊博士。羊博士当年是农林省高级业务官僚, 由于一次被羊进入体內而又离去遂变成性情古怪的“羊壳”。其后,羊进入一个右翼头目体內,使其构筑了一个暗中操纵整个日本的强大权力王国。由羊博士指点,“我”和女友找到那只羊出现过的牧场。原来这牧场有鼠父亲的别墅,鼠则不知去向。几次追问羊男一个形体酷似羊的人,都不得而知。最后,在黑暗中“我”同鼠相见。原来,鼠为了不让羊进入自己身体操纵自己选择了自杀。而“我”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这样,村上的青春三部曲以“我”的回归和鼠的死亡结束。
一头控制全日本的超能力羊失踪了,它的宿主、黑社会头子命在旦夕。潦倒的东京青年职员无意中得到羊的照片,不料就此成了黑社会的胁迫对象,携着女友踏上了寻羊冒险之旅。在北海道的雪山绝地,他终于到了照片的拍摄者——不,那只是其阴魂,因为这位绰号“鼠”的朋友,已经与那罪恶之源同归于尽了。
上辑:
《再袭面包店》[17句]
下辑:
《1973年的弹子球》[35句]
- 我喜欢我的懦弱,痛苦和难堪也喜欢。喜欢夏天的光照,风的气息,蝉的鸣叫,喜欢这些,喜欢得不得了。 0 0 0
- 俨然一个在无法顺利表达情感的过程中年老体衰的巨大活物,问题不是如何表达,而是不知表达什么。 0 0 0
- 但终归谁也没有出现。唯有风吹过草场,就好像草场成了风的特殊通道。风跑得很快,头也不回,仿佛在说因负有重要使命而须日夜兼程。 0 0 0
- 细胞每个月更新一次。即使就现在来说,你自以为知道的也差不多都不过是记忆中的我罢了" 她——除去离婚前一个月——便是如此头脑地道的女子。她毫厘不爽地把握着其人生中的现实性。亦即她在遵循这样一个原则:门一旦关闭便再也无法打开,却又不可能一切都永远大敞四开。 0 0 0
- 懦弱这东西要在体內变质腐烂,就像坏疽一样。早在十五六岁我就感觉到了这点,所以经常焦躁不安。自己体內确实有什么腐烂而本人又能持续感觉到 0 0 0
- 人必然有欲望与自尊之中间点那样的东西,如同所有物体都有重心。我们可以找出它来。现在你也心中有数。失去之后你才会意识到它曾存在 0 0 0
- 我觉得我需要他的非现实性来摧毁自己的非现实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所以才喜欢上。也可能喜欢上后才产生那样的感觉。反正一码事。 0 0 0
- 她不在诚然寂寞,但我觉得能感觉出寂寞也多少是个慰藉。寂寞是一种不坏的心绪,就像小鸟飞走后的那棵寂寂的米槠树。 0 0 0
- 这里边绝对什么都没有。没有牙医的预诊,抽屉中没有等待解决的问题,没有无可挽回的复杂的人际关系,没有信赖感所强求的一点好意。 0 0 0
- 三只胖得圆滚滚的鸽子蹲在电线杆上空洞地鸣叫不止。不,其叫声里有某种含义亦未可知,很可能因脚掌上的水泡疼而连续鸣叫。在鸽子里,说不定我才是空洞而不具含义。 0 0 0
- 夜晚暖和得出奇,天空依然阴沉沉的。潮乎乎的南风徐徐吹来。一如往日。海潮味儿同要下雨味儿混在一起。四周充满令人倦怠的亲切。河道草丛中虫声四起。眼看就要下雨的样子。下的将是看不出下还是不下的牛毛细雨,却把身体上下淋透。 水银灯隐约的白光中可以看见河流。水很浅,刚可没踝,同以往一样清澈。山上直接下来的,无从污染。河床铺满山上冲下的石子和沙拉拉的沙砾,处处有阻止流沙的飞瀑。瀑下有深水坑,小鱼在里面游动。 0 0 0
- 我认真想了一个晚上,这才想明白我几乎没有怕失去的。同老婆已经分手,工作今天也打算辞去。房子是租的,家具什物也没值钱货。财产只有将近200万存款和一辆半旧车,再加一只到岁数的猫。西装全都是过时物,拥有的唱片也基本成了古董。没有名气,没有社会信誉,没有性魅力,没有才华,年龄也已不轻,说话总是不伦不类,说完就后悔。借你的话说,即是平庸之人。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有的话,但请指点。 0 0 0
- 可是我到底能说什么呢?这里已按新的规则开始了新的游戏,谁都无可奈何。 0 0 0
- 9月一个心旷神怡的周日。夏天已如难以忆起的旧日记一般遁往了何方。 0 0 0
- 说得准确些,组织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前进,一部分使之前进。此外当然还有发挥种种职能的部分,但大致分来,我们的组织是靠这两部分得以存在的。其他部分几乎无任何意义。前进部分称为意志部分,使之前进部分称为收益部分。人们议论先生时提出的只是这收益部分。意志部分谁都不感兴趣。因为无人理解得了。这就是我所说的分割的含义。意志无法分割,或者百分之百继承,或者百分之百消失。 0 0 0
- 我关掉电视,穿鞋倒在床上,孤零零地望着满是污痕的天花板。天花板的污痕使我想起很久以前死去且被所有人遗忘的人们。 不知是什么颜色的霓虹灯改变了房间色调。耳畔响着手表走针声。我解下表扔在地板上。汽车喇叭声柔和地重合在一起。我想睡,但睡不着。根本不可能带着无法诉诸语言的心情入睡。 0 0 0
- “他们的性欲隔着两层玻璃和一条马路传导过来。感觉他人的性欲也真是奇妙。如此时间里竟涌来一股错觉,以为是自己本身的性欲。” 0 0 0
- 人是从小地方、的确是从小地方长年纪的,并如抹不掉的污痕逐渐布满全身。 0 0 0
- 我慢慢喝啤酒,慢慢看夜景,慢慢在烟灰缸上剪指甲。然后又看一次夜景,给指甲打锉。如此时间里,夜深了下去。在消磨城市时间方面,我正往专家水平逼近。 0 0 0
- 我就是这样一天天远离了"记忆",直到某一天漆黑中再次传来远处的声响。 0 0 0
- 失业使我心情畅快起来。我正在一点点简化。我失去了故乡,失去了青春,失去了朋友,失去了妻子,再过三个月二十九岁也将失去。到六十岁时我究竟会怎样呢? 0 0 0
- 这么说或许奇怪——我怎么也不认为现在即是现在,总觉得我好像不是我,这里好像不是这里。时常这样。要很久很久以后而这才好歹合在一起。 0 0 0
- 人这东西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现实性平庸的,一类是非现实性平庸的。你显然属于后者。这点你最好记住。你的命运也将是非现实性平庸的命运。 0 0 0
- 这座建筑物里,时间以奇妙的方式流逝着,一如客厅里的旧式挂钟。人们心血来潮地前来把砣管拧上去。只要舵管上去,时间便"嗑嗑"流移。当人们离去舵管下来以后,时间便驻步不动,由这静止的时间块体在地板上堆积黯然失色的生活层。 0 0 0
- 我和她的合影,她那部分齐齐剪下,只有我剩了下来。我的单人照和风景照动物照依然如故。这样,三册影集里收存的便成了被彻底修整的过去。我总是孑然一身,其间点缀着山、河、鹿、猫的照片,简直就像生下来时一个人,迄今为止一个人,以后也一个人似的。我合上影集,吸了两支烟。 0 0 0
- 我正要开口,领班踏着充满自信的皮鞋声来到我们餐桌跟前。他像是在出示独生子照片似的面带动人的微笑把葡萄酒标签转向我。我点下头,他便拔下软木塞——软木塞发出令人舒坦的低音——往杯中各斟了一口。一股浓缩了的伙食费味儿。 0 0 0
- 房间笼罩在无可言喻的沉默中。走进大房间时常遭遇类似的沉默。较之房间的大,沉默更来自其中人数的少。然而占据这个房间的沉默,其质则又有所不同——它是那样地滞重,有一种强加于人的味道。记得过去我曾在哪里体验过这样的沉默,而具体想起却花了一点时间。我像翻动旧影集似的捋着记忆,想了起来:原来那是笼罩垂危病人的沉默,里边蕴含无可回避的死的预感。空气总好像弥漫着灰尘,带有别样的意味。 0 0 0
- 世界——这一字眼总是令我联想起象与龟拼命支撑的巨型圆板。象不理解龟的角色,龟不理解象的职责,而双方又都不理解世界为何物。 0 0 0
- 不带行李乘长途列车实在令人快意,简直就像在晃晃悠悠散步的路上卷入变形时空的鱼雷歼击机。这里边绝对什么都没有。没有牙医的预诊,桌子抽屉中没有等待解决的问题,没有无可挽回的复杂的人际关系,没有信赖感所强求的一点好意。我将这一切都扔进临时地狱的底层。我所拥有的只是胶底磨歪的旧网球鞋,别无长物。它如同有关另一时空的依稀记忆紧紧附于我的双脚,但这也不是大不了的问题。那玩意儿有几听易拉罐啤酒和一块干干巴巴的火腿三明治即可烟消云散。 0 0 0
- 见到他之前,我在这座城市孤身一人过着可以说是非现实性的生活。几乎没有熟人,也不怎么想外出游玩,没有情人,早上起来去公司画图,回来路上去自选商场采购,一个人在家吃饭。短波广播一直开着不关,看书,写日记,在浴室洗长筒袜。公寓楼在海边上,终日有海涛声传来。冷飕飕的日子。 0 0 0
- 我确实在消耗自己。 第1天东南西北的感觉消失了,开始觉得东的对面是南。于是在文具店买了指南针。手拿指南针转悠起来,街道迅速化为非现实性存在。建筑物看上去俨然摄影棚里的布景,路上行人如同用纸壳剪下来似的扁平扁平。太阳从呆板板的大地的一边升起,如炮弹一般在天空画着弧形落往另一边。 0 0 0
- "任何人都有一两件不愿失去的东西,包括你,"对方说,"在找出那种东西方面我们可谓行家里手。人必然有欲望与自尊之中间点那样的东西,如同所有物体都有重心。我们可以找出它来。现在你也心中有数。失去之后你才会意识到它曾存在。" 0 0 0
- 雪水一滴滴落在窗前。一切都那么清晰那么灿烂。每一片橡树叶的尖端都光闪闪噙着水珠。 我双手插进衣袋,站在窗前凝望如此景致。一切都与我无关地拓展开去,一切都在与我无关——与任何人无关——的情况下生生不息。雪下了,又化了 0 0 0
- "你能想象光有感念存在而表现手段却被连根拔除的状态是怎么回事吗?"羊博士问。 "不明白。" "地狱!唯有感念团团打着旋涡的地狱,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线生机的十八层地狱。” 0 0 0
- 我照样裹着毛毯,闭目倾听。鼠带着单调的脚步声缓缓穿过房间,打开门,直要把人冻僵的冷气挤进房间。无风,水一般沉沉浸入的冷气。 鼠开门在门口伫立一会。他似乎静静看着什么,不是看外面景致,不是看房间內部,也不是看我,而是看完全另外的什么。感觉上就像在看球形门拉手或自己的鞋尖。之后"嚓"一声低音把门关上,一如关上时间之门。剩下来唯有沉默。除了沉默什么也没剩下。 0 0 0
- "天晓得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 鼠笑了:"也真是,要是存在泛论王国,你笃定能当那里的国王。" 0 0 0
- 在不值一提的城市长大,从不值一提的中小学毕业。小时沉默寡言,长大百无聊赖。和一个不值一提的女孩相识,有了不值一提的初恋。 0 0 0
- 既然说是三十三岁,她便是三十三岁。如此一想果然像是三十三岁。但如果她说二十七岁,看上去无疑二十七岁。 眼角细小的皱纹,看上去与其说是年龄所致,莫如说是生下来便附在那里。唯独从解开两颗纽扣的衬衣领口弹出的细细白白的脖颈和桌面上的手背在微妙地暗示她的年龄。人是从小地方、的确是从小地方长年纪的,并入抹不掉的污痕逐渐布满全身。 0 0 0
- 我现在就她的了解 仅仅是关于她的记忆 而那记忆又如坏死的细胞迅速逃离 就连我同进行的做 爱的准确次数都不得而知 0 0 0
- 跟你说 真诚的话语哪里都没有 如同哪里都没有真诚的呼吸真诚的小便 0 0 0
- 抱歉 刚才太大声了 羊男低声说 羊那一面和人那一面时常碰撞 就成了这样子 倒也不是什么恶意 再说 你也说了像是怪罪我的话 0 0 0
- 我转弯。于是我前面有谁在转下一个弯。是谁看不见身影,只见白色裙摆一闪。而这裙摆的白色却烙在了眼底永不离去。 0 0 0
- 还好吗? 好像很久没见到你了。到底多少年没见了? 多少年没见了? 对岁月的感觉渐渐变得迟钝起来。就好像有一只平扁扁的黑鸟在头上乱蹬乱刨,没办法数过三个数。抱歉,希望你能告诉我。 瞒着大家离开故乡那座城市恐怕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或者你对连你也瞒着这点而快快不快。我几次打算向你解释,却怎么也未做到。写了好多信撕了好多信。说是理所当然也是理所当然——对自己都解释不好的事,不可能向别人解释清楚。 0 0 0
- 世界是平庸的,这点毫无疑问。如此说来,莫非世界一开始就是平庸的不成?不然。世界原本是混沌的,而混沌并非平庸。平庸始于人类生活和生产手段的分化。马克思通过对无产阶级的界定而将平庸固定下来。惟其如此,斯大林主义才同马克思主义一脉相承。对马克思我是肯定的,因为他是记得原始混沌的少数天才之一。在同意义上对托斯托耶夫我也持肯定态度。然而我不承认马克思主义,那实在太平庸了 0 0 0
- 我二十九岁,再过六个月我的二十岁年代就要落下帷幕。一事无成,绝对一事无成的十年。我所到手的全部没有价值,我所成就的全部毫无意义,我从中得到的唯有无聊。 最初有什么来着?如今忘得一干二净。不过那里边的确有什么,有什么曾摇撼我的心并通过我的心摇撼别人的心。归根结蒂,一切都已失去。该失去的失去了。除此以外,除了放弃一切以外,我又能干什么呢? 至少我还活了下来。即使死去的印第安人才是最优秀的印第安人,我还是要苟延残喘。 为什么? 为了把传说将给石壁听? 何至于! 0 0 0
- 控制了广告业,就差不多等于控制了出版和广播电视。没有广告就不存在出版和广播电视,同没有水的水族馆是一回事。你眼睛看到的情报的百分之九十五都是用金钱买下并经过挑选的。 0 0 0
- 这里则不存在所谓自家尺度,也没有人依据自家尺寸去赞赏或贬低他人尺度。时间如透明的河流原原本本长流不息。置身此地,不时觉得自己的原形质都被解放出来。就是说,眼光摹然落到汽车上时,有时需花数秒钟才认识到那是汽车。当然,某种本质性认识还是有的,但不能同经验性认识很好地吻合。而这种情况最近渐渐多了起来。大约是因为孤单单生活的时间太长了。 0 0 0
- 我现在就她所了解的,仅仅是关于她的记忆。而那记忆又如坏死的细胞迅速远离。 0 0 0
- 我们甚至可以偶然在大地上漫无目标地彷徨,恰如某种带翅的植物种子被倏忽而至的春风吹走。 但与此同时,也可以说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偶然性。业已发生的事显然已经发生,尚未发生的事无疑还未发生。亦即,我们乃是被身后的"一切"和眼前的"零"夹在中间的瞬间存在,既无偶然性,又无可能性。 其实这两种见解并无多大差异,它类似(正如大多数对立见解那样)有两个不同叫法的同一盘菜。 这是比喻。 0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