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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們今天說到李白,仍不同于其他詩人,在我看來,這大約是因為李白其實是一個對世界有著冷酷見解的人。在他的詩里,縱橫開闔幾千年,若不是非常寂寞非常絕望的一個人,是不會作這樣想象的。是一個人在人群中的寂寞。千軍萬馬地從遠古開來,對他來說是一幕幕電影,也是一場場對決,可是他自身卻不在其中,在其中也只是旁人。他修仙學道滿腹抱負,對繁華世界充滿向往和溺愛,只是這種愛總是不貼近,像是個從來沒有人間經驗的人一般,單是美好和絕望。人間很複雜,他不大明白,但是向往並且書寫。在李白那里,概念不多,就是天地人的基本詞彙,所以人們贊他好大氣度。可是和杜甫相比呢,他的悲和愁顯得少些分寸和尺度,不像個成年人,更多是少年抱負。能保持少年抱負到老,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0 0 0 0 拷貝 二維碼 《馬雁詩集》
- 這白晝里的旅行,滾燙地 穿過物質,穿過嚴密的邏輯。星期天,我 坐在玻璃上,坐在無邊的翅膀上……回味 膽怯的話,菲薄的熱情。不能融化的,仍舊 堅硬;陰影也沒有可能抹去它的鋒利。即使, 被一個個光斑晃花了眼,即使交叉的裂縫 撥動了脆弱的耳膜,這偉大的情種也不敢 掉頭而去。不敢在這正午作夜間的啜泣。 0 0 0
- 痛苦就是直接。 而痛苦是沒有力量進入, 是軟弱,不敢頑固並沉默。 我不敢把手探入它的核心, 不敢挖出血淋淋的鬼。 眼望著謊言的清潔。 當時我哀哀地哭泣, 轉過臉,以缺席 擔演無知,人人如此。 這一切就在面前: 痛苦,或者空無。 0 0 0
- 塞尚說,他每畫一筆都冒著生命危險,在寫詩這件事情上同樣如此:我們每寫下一個字都冒著生命危險。 0 0 0
- 我總是在玉米地邊 想起父親,想起母親, 想起別的一些人, 還會想起我的家,我的書架, 我沒有錢,沒有財物, 是個清貧的人,但我此刻在爬山, 人們在辦公室里坐著苦斗, 天地無窮的秘密就在這一刹那展開了。 0 0 0
- 語言分析學派已經努力闡明,語言即是思想。中國現代漢語是一種不成熟的語言,對比印歐語系的相當成熟的語言系統,詩人確實很容易沮喪。但這是不爭的事實,回避或者狡辯都沒有用。如果還對詩歌有興趣,就只能做絕望的努力。 0 0 0
- 在寸許空間遨游,是一顆不可能落下來的 眼淚掛在眉梢,增添些須嫵媚,抑或是 嬌豔的婦人臉頰上的痣,眼色間風情。 0 0 0
- 我們穿過雨, 穿過了綠和透明。整個秋天,你的被打濕的頭發 都在滴水。沒有很多人看見了我們,那是一個清晨。 0 0 0
- 從最開始,我們向著一點 行進,所有人行色匆匆。 他們並非同行者嗎? 你把鍾聲送進我的耳朵, 鍾聲里有那些正走路的人嗎? 0 0 0
- 光照到地板上,反射,紮進一小片皮膚。 熱也能是痛。 0 0 0
- 有時候,我拼命想要回憶起一些事情, 但又決定要把它們埋起來,從灰蒙蒙的 時間里濾出某些東西,但又不能拿到 陽光下晾曬。 0 0 0
- 這個世界過于整飭,以至于多數人都為此感到厭倦和勞累,每天在同樣的世界里行走的是可憐的囚徒。詩歌應該有這種野心使他們獲得解脫。 0 0 0
- 是的,後來我就 沉沒在他們中間。逐漸找到仍舊陌生的東西。 那一年,我們在山腳下的小樓里,談論到午夜。 在空曠的水泥廣場上,看陌生的星星。可是, 當我們爬上朽塌的山崖時,畢竟是在晚風中唱吟。 0 0 0
- 熟悉決然割破了我。 我的心並非絕無情分, 此刻它正漸漸離開。 空氣並未變得更稀薄, 的確,水是清澈的。 你的呼吸如此緊湊, 熱烈而且清潔。 我告訴你我看見了海, “海……是大的。” 你走,穿過人群, 對陌生者舉起雙手。 那一對掌心是清白的, 我很清楚這種愛。 0 0 0
- 詩歌的確還不能阻擋坦克,這是詩歌的局限,但詩歌試圖阻擋坦克,這是詩歌的寬廣。 0 0 0
- 詩歌存在一種野心(這也是詩歌在功能設置上的一種可能),就是通過語言實驗,嘗試建立起一組朝向乃至滲透到現實世界的權力秩序。 0 0 0
- 一瞬間,黑夜就來了。 我們被迅速裹進安全的無知。 0 0 0
- 人們 在小鎮上來回走,成千上萬的 腳印變成部首。然而,現實 質樸而具體,就像鋒利的一刀。 准確。迅速。 0 0 0
- 事實上,我不能判斷,我不判斷,我作決定。我決定這樣,但不作判斷,不斷地作決定。不斷地決定,因為決定比判斷更有力度,更殘酷。 0 0 0
- 山上的杏樹開花時, 一片粉白,還有蜜蜂, 各種神奇的小動物, 還有天牛,還有螞蟻, 這些默默注視我們的小生靈。 古代的時候,山上有老虎, 有猴子,互相玩笑吞噬; 現在山上就是我們和農民, 彼此淡漠地對視,然後 各自消失。 0 0 0
- 寫一首好詩,將給生活帶來無限的歡愉,仿佛因此認識到一條真理,的確如此,通過詩歌我們獲得真理。 0 0 0
- 忽然想到海 並繼續想,關于海; 有時候想到人。 0 0 0
- 參差多態度, 台上者還在 演講不息, 那是鬼魅劇團。 廣場上, 人頭洶湧 看老夫手段如何, 還能如何, 且能如何。 0 0 0
- 余悲只在 三五天, 曆來都非因病酒, 只是季節原因。 除非日曆可以抹去, 像人名和報版。 0 0 0
- 他說,你在字與詞中流浪。 不,不對,我在聲音里流浪, 我們住在石頭里,並沒有 美好的意味,也無所謂 嬌媚。住在石頭里,意味著 終生我們都是灰色的固體。 我們是灰色的固體,清俊、 硬朗。我是一個聲音,從 石頭里迸發,只能一次。 作為石頭流浪,在松軟的 土壤里躺臥,翻身,輾轉。 然而並不失眠,如此堅決 反對,並且沉默。而我, 是熱烈的石頭,我是岩漿, 我是液體的滾燙。流浪, 也就是說,我纏綿而堅定。 0 0 0
- 有時候,路過一處 , 或者,嚼到一粒艱澀的米 , 忽然,升騰起恥辱的幸福感。 0 0 0
- 我從來沒想到,我的靈魂會是那樣。 這靈魂,輕盈、孱弱,並且羞澀。 如同一面可能之鏡。一個幻象的坍塌 牽動了世界的粉碎。那短暫的一瞬, 靈魂睜大眼睛,穿過空氣中的塵土。 好像玻璃器皿中的熱水,干玫瑰的紅 滲開……稀薄的,游離于空無, 尋找那命中的命,血中的血。 0 0 0
- 後來那些悱惻纏綿就漸漸 被埋沒,不可能和人談起 偶爾的香煙環繞著傍晚 那個人,怎麼就那樣消失了 你微微笑了一下,怎麼 , 那樣容易就忘卻了,就連 , 夏天的茶葉還沒有被泡白 , 就連還沒有徹底清除的傷感 , 都在提醒你,有時候,路過一處 , 或者,嚼到一粒艱澀的米 , 忽然,升騰起恥辱的幸福感 。 最黑暗的黑暗還沒有來臨 , 他蒼白的面龐在我雙手中浮現 , 是一顆魂靈或者早夭的愛情。 0 0 0
- 還好,我沉重不起來, 還好沉重還沒來。 還能迎著輕浮的馬路 漸走漸快。還好 逐漸走到山頂上, 飛起來,再落到灘塗上。 像烏鴉一樣展開翅膀, 如果有。或者像黑風箏。 0 0 0
- 世界下著一夜的雨, 這尋常一夜—— 有人在電視機前消磨著有益的人生, 有人在酒杯里沉沒、浮起, 有人在欲望下捏碎懦弱、鍛造自我。 這些並不僅僅是概念, 你會同意,世界必須歸類。 我想著,仲春天氣,園中的喬木, 水草,以及人在岸邊舞蹈。 我們享受過的朗姆酒冰淇淋…… 如果把生活中的傷痛 呈現給你,也許就有變數。 但也許不,他人的愈合與你無關。 0 0 0
- 我們可以對生活的未知做出一個預料,但預料沒有任何意義。我們可以通過常識來生活,生活得很自如,但那不是一個詩人的生活,一個知識分子的生活。我們必須觀察這個世界,而不要投入太多的情緒,那會影響我們看到更多的東西。要知道更多的那些還沒有看到、而有可能通過克制自己從而看到的東西,其實包括了更多的黑暗,包括了更多的非人性的東西,因此必須要有足夠的勇氣和熱情,下到地獄里去。我想這是一個詩人最終能夠達到的高度。 0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