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辑:
《七杀简史》[191句]
下辑:
《世界上所有的夜晚》[45句]
- 这白昼里的旅行,滚烫地 穿过物质,穿过严密的逻辑。星期天,我 坐在玻璃上,坐在无边的翅膀上……回味 胆怯的话,菲薄的热情。不能融化的,仍旧 坚硬;阴影也没有可能抹去它的锋利。即使, 被一个个光斑晃花了眼,即使交叉的裂缝 拨动了脆弱的耳膜,这伟大的情种也不敢 掉头而去。不敢在这正午作夜间的啜泣。 0 0 0
- 痛苦就是直接。 而痛苦是没有力量进入, 是软弱,不敢顽固并沉默。 我不敢把手探入它的核心, 不敢挖出血淋淋的鬼。 眼望着谎言的清洁。 当时我哀哀地哭泣, 转过脸,以缺席 担演无知,人人如此。 这一切就在面前: 痛苦,或者空无。 0 0 0
- 塞尚说,他每画一笔都冒着生命危险,在写诗这件事情上同样如此:我们每写下一个字都冒着生命危险。 0 0 0
- 我总是在玉米地边 想起父亲,想起母亲, 想起别的一些人, 还会想起我的家,我的书架, 我没有钱,没有财物, 是个清贫的人,但我此刻在爬山, 人们在办公室里坐着苦斗, 天地无穷的秘密就在这一刹那展开了。 0 0 0
- 这个世界过于整饬,以至于多数人都为此感到厌倦和劳累,每天在同样的世界里行走的是可怜的囚徒。诗歌应该有这种野心使他们获得解脱。 0 0 0
- 有时候,我拼命想要回忆起一些事情, 但又决定要把它们埋起来,从灰蒙蒙的 时间里滤出某些东西,但又不能拿到 阳光下晾晒。 0 0 0
- 光照到地板上,反射,扎进一小片皮肤。 热也能是痛。 0 0 0
- 从最开始,我们向着一点 行进,所有人行色匆匆。 他们并非同行者吗? 你把钟声送进我的耳朵, 钟声里有那些正走路的人吗? 0 0 0
- 我们穿过雨, 穿过了绿和透明。整个秋天,你的被打湿的头发 都在滴水。没有很多人看见了我们,那是一个清晨。 0 0 0
- 在寸许空间遨游,是一颗不可能落下来的 眼泪挂在眉梢,增添些须妩媚,抑或是 娇艳的妇人脸颊上的痣,眼色间风情。 0 0 0
- 语言分析学派已经努力阐明,语言即是思想。中国现代汉语是一种不成熟的语言,对比印欧语系的相当成熟的语言系统,诗人确实很容易沮丧。但这是不争的事实,回避或者狡辩都没有用。如果还对诗歌有兴趣,就只能做绝望的努力。 0 0 0
- 是的,后来我就 沉没在他们中间。逐渐找到仍旧陌生的东西。 那一年,我们在山脚下的小楼里,谈论到午夜。 在空旷的水泥广场上,看陌生的星星。可是, 当我们爬上朽塌的山崖时,毕竟是在晚风中唱吟。 0 0 0
- 诗歌的确还不能阻挡坦克,这是诗歌的局限,但诗歌试图阻挡坦克,这是诗歌的宽广。 0 0 0
- 熟悉决然割破了我。 我的心并非绝无情分, 此刻它正渐渐离开。 空气并未变得更稀薄, 的确,水是清澈的。 你的呼吸如此紧凑, 热烈而且清洁。 我告诉你我看见了海, “海……是大的。” 你走,穿过人群, 对陌生者举起双手。 那一对掌心是清白的, 我很清楚这种爱。 0 0 0
- 忽然想到海 并继续想,关于海; 有时候想到人。 0 0 0
- 写一首好诗,将给生活带来无限的欢愉,仿佛因此认识到一条真理,的确如此,通过诗歌我们获得真理。 0 0 0
- 一瞬间,黑夜就来了。 我们被迅速裹进安全的无知。 0 0 0
- 诗歌存在一种野心(这也是诗歌在功能设置上的一种可能),就是通过语言实验,尝试建立起一组朝向乃至渗透到现实世界的权力秩序。 0 0 0
- 人们 在小镇上来回走,成千上万的 脚印变成部首。然而,现实 质朴而具体,就像锋利的一刀。 准确。迅速。 0 0 0
- 山上的杏树开花时, 一片粉白,还有蜜蜂, 各种神奇的小动物, 还有天牛,还有蚂蚁, 这些默默注视我们的小生灵。 古代的时候,山上有老虎, 有猴子,互相玩笑吞噬; 现在山上就是我们和农民, 彼此淡漠地对视,然后 各自消失。 0 0 0
- 事实上,我不能判断,我不判断,我作决定。我决定这样,但不作判断,不断地作决定。不断地决定,因为决定比判断更有力度,更残酷。 0 0 0
- 或者还有雨水的飘摇,和泥泞的老城 , 也许是在一个颓败的年代 , 一个男人,他在我的窗下淌着泪水 , 摇着折扇的女子背过了脸去。 0 0 0
- 在刀尖上走路,多好。通往永恒的门是窄的,人们都去走那容易走的路。必然,我必然也会在某一个时刻走到那容易的路,所以我谦卑起来,走在通往容易的路上也应该谦卑。 0 0 0
- 我认为之所以人们要写诗,是因为诗这种形式可以把某些只能意会的东西传达得非常确切,但是“确切”恰恰不是对好的诗的评价,往往在确切与模糊之间,我们看到一首好诗的好之所在。 0 0 0
- 写诗是一种简便的娱乐活动,使乏味的生活充满诗意,使没有神仙的世界也能处处得见神迹。 0 0 0
- 痛苦不会摧毁痛苦的可能性,生命 不会消失自我的幻觉术。在一生的 时间里,穿越过岩石缝隙里的贝类 是潜藏的隐微的音乐,那是宏大的 乐队在奏响,人们正从缝隙里行军 去往伟大的未来。是的,光明将从 最卑微处散发,所有最恶劣的气味 是大战乱的征兆。我坐在垃圾堆上 唱歌,唱一支关于塑料和火结婚的 歌。这支歌将唱响至地底的孤独者 升起。他升起时,无花果树将开花, 贝壳将给出回环的路径,一切再次 降临,并反复以至于无穷。是这样; 他说:痛苦不会摧毁痛苦的可能性。 0 0 0
- 辛酸地,倾吐一些秘密 一些简单的 少年的伤感 而那些在模棱两可中 碰撞的,可以 命名为爱情 戏剧化的转变,忽然间 掉下来,猝不及防 展开,展开……直到 一点一点翻开,散落 看见无数的爱情在天空飞舞 不得不歌唱,不得不随之 即使,也不能再说什么 再继续沉默,或者就是这样 这样,飞舞着,如同命令 或者,一个命名。 0 0 0
- 等待 一个偶然的命运,一个狡黠或者 , 阴险,酝酿着即将夭折的传奇。 0 0 0
- 有时候,我拼命想要回忆起一些事情, 但又决定要把它们埋起来,从灰蒙蒙的 时间里滤出某些东西,但又不能拿到 阳光下晾晒。总归,我们胆怯,这世上 人们正学会更精彩的嘲笑,连同情也 带着些可疑。当我们卷起尾巴,却碰到 彼此年幼的眼神。倘若同来到黑夜里, 一缕微弱幽绿的电光也可照亮,而我们 究竟如此贫乏。但开始回避,你回到 寒冷,我回到郁热,同是森林中。点滴 细小念头温暖,你终是我冰冷的爱人。 0 0 0
- 从南到北,我遭遇到一生中最多的陌生人 陌生化的手指抚摩了最陌生的人 , 被晨光照亮的夜晚,黑暗终于变得 , 清晰,终于还没有这样接近过黑暗。 0 0 0
- 某一年,具体的年份 , 不便说明 具体的人物,任何事件以及主人公 , 都不便由我,此刻 , 一个残忍的女人,来说明 , 残忍的季节 , 充斥着我的岁月。 0 0 0
- 应该让怀疑具有绵长的力度,始终能够指望更好的。 0 0 0
- 时间分分过去,我们 互相依偎,好像气候般 温暖。洪水来临时, 我们互相依偎着温暖 如每个春日的清晨, 暖棉被是神的赐予, 不能拒绝,无法躲避。 幸福是罪恶,但此罪 就是完美,此罪完美。 0 0 0
- 对于一个诗人来说,对于一个用语言来创作的人来说,任何一句话都是有意味的,诗人从自己日常的语言中找到所有的秘密。诗人用语言生活,当然也用碳水化合物,但作为一个诗人,语言和碳水化合物一样重要。 0 0 0
- 不,不, 我不可能比现在更孱弱。 说到底,我只是一个流民, 说到底,我们只是流民。 任是小粉红花开遍的缀花草坪, 任是手指纤长的神经质男子 孤僻地在小镇上打转, 也和我无关。不管是用土豆 做天线接收视讯信号的村子, 还是以淤泥做燃料的城市, 都将地面抬高十公分。易碎 而鲜明。我和你互相祈求摔碎, 互相得不到摔碎。互相得不到。 0 0 0
- 痛苦是风景 是必须的要素 , (无人配合 无法确定时间) 没有理由 是因为弱点 , 因为想要温暖。 0 0 0
- 他们说他说不出的话, 他们嘲笑他。哦, 你这个顽固的蠢货。 他郁结于心,不能 砸烂一个物事。 不能把纸做的真理 捏碎,要把力气捏在手里。 他夜夜失眠。 岂是人能理解的 伤感,岂是你们所说的 那些软绵绵的词语。 他沉默寡言,渐渐 连神也不信了。 0 0 0
- 不仅在诗歌领域,在生活的每一时刻,我们都在造不能成功的巴别塔。 0 0 0
- 那个让你痛苦的女人 依然在世上飘泊 唯一的一个女人 一想到她长发中的风尘 就口中发涩 黑眼睛的女人 在石板地上跳舞的女人 击掌的声音 鞋跟踢踏的声音 你在窗口凝视 灰色的城市 一个不死的女人 因为你而存在 在新鲜的柠檬里 在沉沉的红酒里 在阴郁的秋日里 每一个在世上漂泊的女人 都让你痛心不已 0 0 0
- 诗歌为我们的生活打开了一扇又一扇门,诗歌在不断地为我们开门,让我们的生活更丰富,更人性化。 0 0 0
- 在某种意义上说,每个人都在写诗。我们每个人看到的世界都是不同的,信仰魔鬼的人看见魔鬼,信仰上帝的人看见神迹。 0 0 0
- 细腰蜂正在经营它的巢穴, 黑色的脚上矗立着针头。 每背叛一次,就有一粒毒药 顺着喉管滑到岩石底部。 我策划着谋反和叛乱, 策划着如何挣扎着逃跑, 如何与你为敌,以便归降为 你的女奴。细腰蜂在它的巢穴里, 不知道我的阴谋,正如你 在睡眠中,不知我计划 周密,步步为营,正在策反 你的营地,这里处处流淌着蜜, 谁比我更爱你黑色的甜美。 0 0 0
- 其实我们不需要写出什么样精美的作品,我们只是通过诗歌,一步一步澄清自己,一步一步了解黑暗,为了让我们能在黑暗中看清楚对方,我们还需要努力让自己不与黑暗合而为一。这也许能说明为什么一个诗人要洁身自好,其实不是因为最高的善在召唤他,而是他的敏感和他的力量,使他成为一个有资格、有实力深入到人类最丑恶的地方去的特选子民。 0 0 0
- 我到陌生处的溪流。 溪谷潮湿,水流清脆, 你在芦苇的苍绿上安放 百合花的蓝,潮湿的紫蓝。 水流声如刀刃,亲爱的, 这声音太冷,让我发抖。 必须经过漫长的旅程, 这漫长得叫人心碎。 忍耐这酸楚,浪花苍白, 而且美—它们涌起来了。 我好像死过一回, 像在绝望的刀刃上爱。 0 0 0
- 昨天,我在思考写诗到底意味着什么,或者说诗歌是否有用。有用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一个主要的标尺,是否有用几乎成了有无资格存在的代语。但事实当然远非如此,语言之存在就在于它们的所指各有不同,无用的东西大量存在着,因为他们有用。岩石有用吗,海水有用吗,它们和塑料桶一样有用。在你发现它们有用之前,它们会一直沉默。但诗歌并非如此,否则不会有那么多诗人在振振有辞,他们拼命捍卫自己的权利,捍卫那不存在的权利。 0 0 0
- 世界下着一夜的雨, 这寻常一夜—— 有人在电视机前消磨着有益的人生, 有人在酒杯里沉没、浮起, 有人在欲望下捏碎懦弱、锻造自我。 这些并不仅仅是概念, 你会同意,世界必须归类。 我想着,仲春天气,园中的乔木, 水草,以及人在岸边舞蹈。 我们享受过的朗姆酒冰淇淋…… 如果把生活中的伤痛 呈现给你,也许就有变数。 但也许不,他人的愈合与你无关。 0 0 0
- 还好,我沉重不起来, 还好沉重还没来。 还能迎着轻浮的马路 渐走渐快。还好 逐渐走到山顶上, 飞起来,再落到滩涂上。 像乌鸦一样展开翅膀, 如果有。或者像黑风筝。 0 0 0
- 后来那些悱恻缠绵就渐渐 被埋没,不可能和人谈起 偶尔的香烟环绕着傍晚 那个人,怎么就那样消失了 你微微笑了一下,怎么 , 那样容易就忘却了,就连 , 夏天的茶叶还没有被泡白 , 就连还没有彻底清除的伤感 , 都在提醒你,有时候,路过一处 , 或者,嚼到一粒艰涩的米 , 忽然,升腾起耻辱的幸福感 。 最黑暗的黑暗还没有来临 , 他苍白的面庞在我双手中浮现 , 是一颗魂灵或者早夭的爱情。 0 0 0
- 我从来没想到,我的灵魂会是那样。 这灵魂,轻盈、孱弱,并且羞涩。 如同一面可能之镜。一个幻象的坍塌 牵动了世界的粉碎。那短暂的一瞬, 灵魂睁大眼睛,穿过空气中的尘土。 好像玻璃器皿中的热水,干玫瑰的红 渗开……稀薄的,游离于空无, 寻找那命中的命,血中的血。 0 0 0
- 有时候,路过一处 , 或者,嚼到一粒艰涩的米 , 忽然,升腾起耻辱的幸福感。 0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