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的沉思》[10句]
蔣勳在中國近一百年混亂而彷徨的曆史處境里,要留下心來,思考有關那古老中國曾信守過的,堅持過的生命的理想,美的規則,有時,連自己也要不禁懷疑起來罷。然而,那些玉石、陶器、青銅、竹筒、帛畫、石雕、敦煌、山水……猶曆曆在目,它們何嘗不是通過了烽火戰亂的年代從那最暗郁的曆史底層,努力地仰望著,仰望著那永恒不息的光華。
20世紀80年代的書壇,曾掀起過一次有關書法美學問題的大討論,這個討論是延續學術界關于美學問題的討論而來。落實到了書法上,每個理論家就根據自己的理解來論述了。我們估且不去評價這次討論的結果,而是其價值意義。在當時,由于這次討論使得很多熱愛書法的人對書法美的問題的思考更為深入了,同時,也更開拓了人們對認識書法內在美與外在美的,眼界,所以,這次討論在中國近現代書法史上也是具有重要的里程碑意義的討論,現在將當時發表在《書法》雜志上的文章以及之後對美的問題有所發現的文章攝會在一起,彙編成冊,以冀成為書法文獻,供大家參考研究之需。
上辑:
《多情應笑我》[31句]
下辑:
《吳哥之美》[15句]
- 揚棄了獸的圖騰,中國人並沒有放棄部族共存的觀念,只是把它更理想化、現實化了。落實在最普通不過的生活百態上,肯定了現世中的人。對自然沒有畏懼,對神沒有向往,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帝力于我何有哉”的中國人。這種樂觀、樸素而現世的美學,在春秋萌芽,體現在最早的人向藝術上。經過戰國前後各種地方色彩的激蕩,在理性與感性、紀律與浪漫各個極端擺蕩,到了漢代,完成了一種庶民文化的典型。不同于埃及,不同于希臘,不同于印度,是現世而樸素的,是平凡而廣泛的,成為中國以後文化符號最重要的基礎。 0 0 0
- 這無限、未完成的空白,仿佛是創作者對未來的邀請。這空白使詩句出現、使印鑒出現。使空間與時間、介于現實與抽象之間,產生了錯綜迷離的效果。 0 0 0
- 當我們要追尋一條曆史發展的主流線索時,往往不得不做一些去除枝節的工作,從紛繁雜亂中理出一條主干。一種“發展”的,或“史”的介紹,便不得避免每一個斷代特色的強調,因為,所謂的“發展”,所謂的“史”,正是一個斷代過渡到另一個斷代的聯結關系,它內在有一個隱秘在層層文物史料之下的有機生命。我們把“曆史”看做一個有機的生命,正是因為它每一個段落都在生長和發展,它不只是一堆無生命的資料,而是要剝開這些數據複活了這本體的生命。 0 0 0
- 商周的動物圖像,到了春秋戰國被簡化成曲線和直線為主的各種勾連,在均衡又不斷律動的線條與圓點的交替中形成一種視覺的交響,這些線似斷而連,若連實斷,如相斗的龍蛇,夭矯蜿蜒,組合成活潑而熱烈的戰國之美。 戰國時期,秦與楚的工藝風格十分對立。楚國的工藝造型,一般來說,傾向于抽象的變化,線條刻意誇張,造成飛動輕盈的效果。漆器的彩繪以黑紅二色為主,造成強烈對比,常常是在黑底上施以鮮紅的云紋勾連,流動與速度的感覺特別強烈。秦是以絕對嚴格的寫實主義做他們工藝風格的基礎的。 0 0 0
- 在造型符號上,希臘人沒有選擇巨大、整體、穩重的統一性,而是在微微的律動中平均分散了力的重壓,金字塔的沉重、封閉,在巴特農神殿中便變成了均衡的柱列的力的布置。 0 0 0
- 商的文明據說一直往南去,有人認為春秋以後楚的文化是商的衍脈。的確,我們在《楚辭》中,仍可以看見那熱烈的激情,蕩溢著神秘的浪漫精神。然而,西周的理性精神的確替代了偉大的商帝國,成為中國文明的基礎,從這一條線傳承下去,歸結先秦的儒家哲學,“郁郁乎文哉!吾從周”。中國人建立了一套理性而均衡的文明,進退揖讓都不失法度。然而,那潛藏著的商的血液,似乎還不時要出來,在理性得喪失了原始生命力量的時候,以外表看來十分狂烈的姿態複活了古老的中國。 從巫的美,到理性的文明,從精神的激情,到知性的平衡,“浪漫的”與“古典的”,也構成了中國藝術風格交互不斷的兩個主題。 0 0 0
- 專業化藝術家們細致的情思,一方面把漢代藝術帶到了唯美精致的高度上,另一方面在情感上,卻失去了原有的平坦與寬闊了。 0 0 0
- 商近于“浪漫”,而周近于“古典”。商風格中充滿了神秘的幻想,大膽而熱烈,那些厚重華麗的饕餮,仿佛透過久遠的年代,仍然能夠傳達給我們那巫的文化中迷狂暴烈的血質性格,是“有質秉鋪,如火烈烈”(《商頌》)的年代,是仍然未脫原始的野性的年代。它以狂暴的生命原始沖力創造這詭異而華麗的器物,糾結著繁複炫目的紋飾,糾結著神秘、恐懼、莊敬、奇想的熱烈情緒,是對大自然的力量懷抱著崇拜與畏懼之情的初民,在如狂的祭禮中對一切未知因敬畏與好奇而發出的符咒似的頌歌。 0 0 0
- “舍身救鴿”“投身飼虎”,北朝的壁畫,描寫了又痛厲怖懼又崇高莊嚴的生命情態。人不再只是放在人的世界里討論,而是放在“生物的”“動物的”世界來討論。這里哀憫的人生,不再是漢代在儒家人情之常中的人生,而是與虎、鷹、鴿、鹿並列,等同看待的“眾生”。儒家的人倫世界被擴大了,人被放置在所有的生命中來重新考察,老莊的逍遙與豁達受到了阻礙,生命不再是肯定與喜悅,而是隨伴著無盡的災難、痛苦。這些形彩斑斕的壁畫,是用最慘厲的方法直指生命的有無,是在大悲哀與大傷痛中要人頓悟生命的空無與幻滅。 0 0 0
- 我們目前想到的佛教,一般說來傾向于內修的、靜定的、沉思墨香的精神狀態;但是,原始佛傳故事及本生經變故事中其實充滿了對生命極悲慘強烈的敘述與描寫。有些部分十分近似于希伯來的《舊約》,借助著非理性的忍辱、犧牲,來完成宗教的崇高之感;而這種為絕對的信仰受苦到非人地步的強調,確實是原來中國本土所沒有的。 0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