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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越来越不可爱,但我还是愿意相信它的可爱,不变的是那种初衷,那种赤子之心。对电影,我希望能够保持像初恋一样,就是小时候第一次对它动心的那种感觉——电影导演原来可以干这个事情,不光是娱乐大众,不光是起承转合讲个故事,还有些东西可以表达,是很特别的,言语没有办法形容的,是你个性里面很奇怪的一些东西,你也不好意思讲,假装透过这个剧情,好像你的私密表现出来了,也不会那么直白,这就是所谓艺术吧。当然实际上那个套路我越来越熟,不可能总是初恋,所以我要一直寻找新的题材,寻找不懂的东西,把我放在一个边缘上面,让自己有一种害怕的感觉,这种新鲜感、刺激感才能让我保持对它的纯真不变。新鲜感对我蛮重要的,没有新鲜感就不太有滋味,没有感觉自己还活着。”李安
0 0 0 0 复制 二维码 《画在人心的苦闷上》
- 在电影里对东西方文化的扬弃——东方的伦理和情怀、西方的视角和手法。“到提升品质的时候,我们现有的东西不够用,就得借助西方,但中西混合也会出现不适应,我心里会有警惕。”李安是懂得体用互为表里的,进不到体內,终归用得浮泛——这也是西方导演拍摄东方题材时常表现出不够尊重的原因。 0 0 0
- “这些人(如David Bowie)身上是不是有一种不在常轨轨道里的气质?”“灵气吧,跟一般人的想法不大一样,一种超脱的、不俗的感觉,蛮特别的。”李安 0 0 0
- “当我决定拍一个题材的时候,它就主宰了我,我会用虔诚、纯真的心去做,这是一份责任,将来要面对观众的,不能打诨……必须把自我放掉,真的是片子在导我。” 0 0 0
- “我想我有一种天真,老辣只是手段。”李安 0 0 0
- 李安常跟年轻的外国演员,以及想当演员的小儿子李淳直说:“其实你并不重要,我也不重要,观众的想象最重要。”这决定了他拍出来的电影不完全是个人表达和宣泄,他给出的刺激也不是感官层面的,他要进到人心里去,他要人动情。这是当代许多导演已经不想也不会了的。 0 0 0
- “您开始构思一部电影,会不会是从脑子里的一个画面、一个核开始,像写小说那样?”“常常这样。比如《卧虎藏龙》小说结尾,玉娇龙从山崖跳下去,用轻功飘下去,在云里面消失了,我看到这里就想拍这个电影,怎么拍我不晓得。比如《冰风暴》里有一个场景,小男孩被电到以后在结冰的路面滑下去(触电死了),就让我想拍一个电影。比如《断背山》,杰克最后爆发,“我们剩下的只有断背山?这是扯淡!”很存在主义的一句话,这句话让我想拍那个电影。常常就是一个点、一种情绪、一种奇怪的没有办法形容的感触,让我想去拍一部电影,这倒是真的,当然过程中又会有新的激发、新的想象、新的点子陆续冒出来。”李安 0 0 0
- “拍《色戒》那段床戏,是不是已经快要摸到某种东西了?它是什么?”“那不能讲,我觉得不管怎么样都不要把病态的东西传播给观众,那是我的体验。你可以尝试去摸某种病态、人性的深度,人性的暗面或者你觉得就是本质的部分,但最后还是从中得到一点超越,给自己一条后路,不然整个收获是绝望,一沉到底。我那时候最主要的功课就是不要让自己陷到病态里,而是可以解释病态,可以解释人的任何状态,包括大逆不道,但是没有一个最终的关怀,我觉得对观众不太好。所以在那部片子结尾的时候我还是收敛了一点,不然我以后大概就不要拍了,不要活了。”李安 0 0 0
- “中原文化不止是“四书五经”,当然有,但有的时候言教不如身教。父母、师长、朋友,大家行为的准则,怎样进退应对,怎样自持,怎样律己,怎样待人,这些东西更加根深蒂固。它塑造了一个人行为的模式、心理的素质,还有內心的秩序,然后延展到一个社会的秩序,这个东西不限于书本。光念书不能体会,生活在其中就有体会了。”李安 0 0 0
- “我们一方面为了表达自己,一方面要享用它那么好的制作环境跟经费,还有发行能力,所以彼此之间也有拉锯战,中间也有新的东西产生,它也是靠这个力量一直在发展,这是蛮自然的。过去好莱坞西方人比较多,现在东方导演开始进影像了,做过以后再回来拍片,我会希望把它的优点带过来,当然也需要磨合。”李安 0 0 0
- “得奖、卖座,我觉得都不是人为可以把握的,我也不觉得可以把它当作一个目标。奥斯卡奖就是那么多人投票出来的,有时候过一两年再看……,常常是跟那一年的风向有关,但风怎么飘,是看不到的。”李安 0 0 0
- 导演的才华是多重的,跟制片方打交道是一种,跟演员相处、捕捉他们调教他们令他们发光是一种,看清电影的目的——普通康德写下“人是目的”——安顿好自身与电影的关系是另一种。李安很早就把自己看成一段导体,一个燃烧自己伺服电影的工具。 0 0 0
- “电影是通过一整组人,用上我的心力和电影才能进行的分工合作。成果是属于大家的。今天我在美国拍一部电影,其实跟我在中国拍一部电影没有区别。只要收录对话,跟人合作,开展工作。但支撑我的是非常中式的精神,我会根据所拍的电影进行调整,但它不会变。”李安 0 0 0
- 从理性与感性开始,但凡受雇于好莱坞西方题材,李安会把需要雇用私人研究员或艺术指导写进合约。在伦敦开拍之前,他大概做了6个月的功课。艺术指导露西安娜•艾辛奇领着他去博物馆、美术馆观看18世纪的画作,参观建筑、服饰、景观设计,了解当时人的体态模样和时尚,领会浪漫主义、大都会和工业革命的兴起,还学习了动物——狗、马、猪和羊。影片上映后,一堆人问李安:“你是怎么做到的?”“不是自己一个人熬夜弄出来的啦。”他已经会用英式的讽刺了。 0 0 0
- 1976年,李安有了第一台十六厘米摄像机,问父亲要的钱,托同学从香港带的。从摄影机的取景窗望出去,他看到另一个世界,可以取舍的,可以容他造梦、显影、留痕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那些被压抑的个人意图,可得到最大限度的伸张。 0 0 0
- “西方奠定了电影的语法,它要求精准。吃过苦头,我就知道一个剧情长篇需要什么,电影结构怎么弄,商业电影怎么弄,每天在那边想,就跟在学校一样,一直在不停地学东西,只是没有出手。我有一点才华,但不是一开始就凭才华震惊大家,然后凭个人魅力经营电影,我一直像学生一样,慢慢做,我不会志得意满。”李安 0 0 0
- “美国是一个新兴的国家,主要是从英国教会里面跑出来的、比较不兼容于社会的人出来闯荡天下,新创的这么一个国家,所以它的先民跟立国精神是独立,将个人自由,讲创业,有这么一个精神。这个对我来讲是很大的憧憬,也让我开了很多的窍,所以就是一个我很向往的地方。只是我亲眼看到它,用英文跟人交流、学习以后,感觉又不太一样。”李安 0 0 0
- 谭盾还讲过李安唱歌的故事。他唱歌跑调,大家笑得肚子痛,他不好意思,也跟着笑,忽然把眼一瞪:“我再来一首吧!”那一刻,谭盾觉得李安像阿甘,生命中有一种非常顽强和朴素的东西,而他自己不太察觉——他有句无辜的口头禅:“我也不晓得。” 0 0 0
- 中国人的山高水长、忠与孝、含蓄与厚道(李安说,厚道常常也是装糊涂),是从父母亲那里接过来的对中原文化的缅怀和想象。它们代表的旧秩序给过他安全感,它们內含的旧式伦理和教养形成他人格的一部分。当李安遇见代表西方文化的优秀电影人,他们碰撞,相互讲解,来回切磋,妥协,发展出一种新的电影语言,一种寻求最大公约数或最小公倍数的世界语言。不管形式题材如何变化,技术如何酷炫,到最后,打底的都是那个李安,那个会安排易先生在王佳芝床前黯然的李安,到最后,也无非是要激发观众的想象,搅动他们的心。 0 0 0
- “有人说,拍电影最要紧的是摸到电影的骨头,也就是电影的本质。您有没有摸到骨头?”“我摸不到。你可以尝试,你可以感觉,但本质你摸到的话,电影就拍到头了。感觉上好像要抓住什么了,那个是有的,一个电影把什么都讲透彻了,我觉得是没有。”李安 0 0 0
- 试嘛,不试不晓得。观众认不认,会不会排斥都不晓得。推想没有用,一定要做出来,然后看大家的反应,慢慢演进。推动我前进的,与其说是勇气不如说是好奇心,我从很年轻的时候,就会很大的好奇心,相信电影的世界比相信真实的人生还多一些,所以怎么样叫真切、怎么样叫存在,对我来讲都是一个蛮重要的课题,我会继续追问下去。 0 0 0
- “完全到那边,我觉得不好,应该有一种关怀之心。有时候讲光明正大,文以载道,没有那么简单,那样对人性也是一种不尊重。也只有像电影这种东西可以去叙述,可以跟大家来分享,这是有意义的,也需要勇敢,因为人生有很大一部分是在掩饰。只是我们怎么样去面对它、处理它,要下一点功夫。不要把它讲透,当你在做这个工作的时候把人毁了,把眼睛毁了,把自己毁了,把观众毁了……所以我后来还是保留了。我也挺挣扎的,不挣扎也对不起观众,对不起我的演员——那么投入、对我那么信任。”李安 0 0 0
- “发呆的时候是没有具象的,我也不晓得脑筋里是怎么样,很难形容。但拍电影是很具象的东西,你今天找一个女演员演绝世美女,要怎么做,怎么样把她的魅力发出来,用她的形象刺激大家的想象力,上妆、造型、打光,一步一步都是很具象的,必须把你想的那个东西掰开,上手去做,不然就成了眼高手低。电影就是着色相。常常着了色相就不够高秒了,落到实地就没玄虚了,怎么做也达不到你想要的程度。在摸索的过程中,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出来,有时候到最后还是搞不通,有时候通了一半,又回到熟悉的情感和思路里来,可是每一次总跟上一次又不一样了。失望、沮丧是经常会有的。”李安 0 0 0
- “我是比较明显相信电影的世界胜过真实的世界的,可是我觉得每个人其实都这样。电影里的黄飞鸿跟历史上真的黄飞鸿是两回事,哪个比较真切呢?想来想去,是我们想让黄飞鸿那样。一辩证下来,真假虚实就很耐人寻味。在真实人生里面有很多东西是不能相信的,它很复杂,一直在变。反省国家也好,人生也好,它其实是虚幻的,不可靠的、不可信的,我们常常会被骗。可是在文学、艺术上创造出来的角色,如白娘子、贾宝玉,永远都是那个样子,不会变,让你可以相信。一部电影深入人心、脍炙人口以后,它基本是不会变的、可以信任的,它的美感是绝对的,它在我们心里的投射也不是虚幻的,那是一个绝对的东西,很多人都会被它吸引。”李安 0 0 0
- “我老是讲世事十之八九不如人意,很多时候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是这样一个挫折,就是那样一个挫折。好莱坞有它很成熟、便利的地方,当然也有它的限制,商业限制、意识形态的限制,你就是要学会用它的好处。遇到不好的地方,想办法在里面求全,拐弯抹角地做一个隐性的或者变相的表达,要么直接跟它冲突又或者兼容并蓄,有很多的办法。好莱坞有值得学习的地方,电影人的专业素质非常高,制作也非常成熟,这在其他任何地方是没有的。但他们有另外一种官僚作风,重技术不重內涵,讲深一点的东西只希望点到为止,看你能忍受多少,如果挫败满满的话,就不要在里面做了,另外想办法。我也从来没有完全进到好莱坞,我是一脚在里面,一脚在外面,没有拍过标准的类型片,我都是混合类型争一点自由”李安 0 0 0
- “对我真正有影响的是学了几年的戏剧,我刚到美国是学戏剧的。探讨人性,讲冲突,讲情结,讲这些比较抽象的东西。后来我只是用电影的手法,用声光效果把它们拍出来而已,那只是一个技术。我从电影学校开始慢慢走到现在,一步一步在视觉上开放了。我原来讲究细节的变化,怎么样具象地表达一些抽象的、心理的东西,这个我天生就会。可是视觉上面怎么样让它更醒目,更能够有表达力,这是后天的学习所得,就是现学现卖,一步一步地学,开发,吃透。新东西是学不完的,我觉得也是一种幸运,别人出钱我来学,边学边做边表现,这对我来讲是一个比较理想的电影生涯。”李安 0 0 0
- “我觉得电影不管雅的、俗的,必须要有一个命题,这不只是我的个性决定的。否则很难凝聚出一股力道,让人注意力集中两个小时去看。命题会决定你的结构,然后才知道怎么起承转合,怎么样处理那两个小时。电影不只是空间艺术,还是一个时间艺术,时间怎么排布,观影的性情节奏怎么拿捏,都跟命题有很大的关系。”李安 0 0 0
- “我是属于创作型的人,我没法定下来去盯着一页书看,会想出去,思想挺飞跃的。大概很多创作型的人都这样,喜欢沉浸在想象里面,在学习上的专注力是比较差的。意识流比较强,读书不专心。”李安 0 0 0
- “过了25岁我就不是很感兴趣了,我觉得哲学只是一种思想训练、头脑体操,脑子里有那么一个结构就可以了,我对艺术本身更有兴趣来表达。过了30岁对宗教这种哲学也挺有兴趣,接触之后也只是脑子里想一想罢了,因为电影还是要在色相里面做文章,表现人间的情感、美感、喜怒哀乐。对我来讲,艺术的创作比较有意思一点。哲学就是一个阶段,但想过之后还是不一样的。”李安 0 0 0
- “我这么讲不晓得有没有矛盾,有些东西我希望它是不变的,为了保持那个不变,我要一直变,因为这个世界一直在变,这是自然规律,没有办法。比如人际关系,跟太太、孩子的关系。孩子一直在长大,从2岁长到20岁,你必须要变,但你爱他的心、对他的感觉是不变的。我跟太太的关系也是这样,我一直在变,她也在变,我们两个的关系要维持不变就必须要做调整。”李安 0 0 0
- “差不多每部电影都有关于纯真的丧失,《冰风暴》以前我不太觉察,无意识在做。以我个人的经验来讲,就是我有一个部分它不想长大,不想面对成人的世界。就像前面讲到的变和常,有些东西我们不希望它变。小时候觉得家是不会变的,父母永远是可以仰视的,有一天,你发现他们也会变老,也会做一些愚蠢的或者不太对的事情。你希望人永远是纯洁的,世界是可以信赖的,一些信仰和价值是坚固的,你希望能够抓住不变的东西,但世界一而再再而三给你看它不是这个样子的,变是绝对的。你有赤子心,不由自主地就会表现出来,表现內心的挣扎和调适,抒发那种纯真丧失后的怅然。”李安 0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