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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相处总有人间规律的线索可循,从好奇而探索,从探索而考究,最后呢,是由考究而放弃,像一个破了暗洞的水缸,不存湿润,只剩斑驳。 其中又自是有起有伏,共处久了,对话的机会多了,对话的题材却变少,有时也不一定跟题材的多寡有关,二世一切都太熟悉,开口把话说至一半,望一下对方,眼神已经告诉你,他明白了,懂了,不必说了,而且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如果他仍不明白仍不懂,再说千遍亦是枉然。于是便可静止,如一幅静物写生,美态自存,却是那么无声寂寥。 寂寥并非痛苦,它只是没有快乐,心跳的频率像睡眠时的呼吸一样顺畅,你几乎以为它可以完全受到自己控制,波纹不兴,你像躺在一个无风的湖上仰面望云,生命仿佛于此停顿。你甚至失去了表达的能力。
0 0 0 0 复制 二维码 《爱恋无声》
- 手稿往往有如时间烙印,刻写着作家的逻辑与情绪,每回改动都暗藏了私密的信息,《鲁迅手稿影本》书里显示鲁迅名句原为“眼看朋辈变新鬼,怒向刀边觅小诗”,其后改“眼”为“忍”、易“边”为“丛”,不仅措辞更精练,亦透露了作者愈趋悲愤的心情起伏,由这角度看,手稿便是生命史,是作者的心理测验报告表。 0 0 0
- 张爱玲对胡兰成说“你说最好的东西是不可选择的,我完全懂得。但这件事还是要请你选择,说我无理也罢。” 答案便是如此简单,说我无理也罢。恋爱中的人不可以理喻之解之,再熟识的人沾上爱情两字亦会变得比谁都陌生。在爱情的领域內,理性止步,聪明投降。 0 0 0
- 在爱情环境里,“独占”与“背叛”经常紧紧相连;独占与背叛是一对连体魔婴,吞噬了那本可用于创造之上的爱情力量,愚昧的人们本来可以一起眺望对方以创造未来,但在确定独占、堤防背叛的驱力下,变成互相对看、互相监视,一起用猜疑与框限来杀死未来。 0 0 0
- 张爱玲下笔如显微镜般尽现人性,台湾作家唐诺却对她另有一番同情:“张爱玲一直被看成诗歌精微洞视一切人情世故的无与伦比的小说家,她在这上头的确惊人,就她书写时的轻轻年纪而言。但等你自己年过四十了,被迫知道人心的复杂种种,你再回头读张爱玲,很容易发现原来她是如此‘文学’,小说中诸多人的反应、诸多触及人性复杂幽深的地方,张爱玲往往力有未逮,她只能凭借自己惊人的聪明屈才去想去编,并仰靠自己漂亮灵动而且气氛营造能力十足的笔盖过去……真是苦了你了,孩子。” 张爱玲是现代文学的“祖师奶奶”?就算是,祖师奶奶毕竟也曾年轻。当你敢于发现和正视张爱玲的“嫩”,恭喜,表示你已走过千山万水,看岳归来,心底自有一片辽阔的云海。 0 0 0
- 这故事令我想起一位台北朋友。他在二十岁时与女朋友分手,但约定到五十岁之后相互联络,重聚诉说分享相别三十年的种种遭遇。问他为何,他说两人性格皆刚烈,年轻时不可能平和相会,须待棱角磨尽始有幸福。把缘分急速冷冻数十年,决断如此,人间罕见。 0 0 0
- 作家其实是一种“抛投露脸”的吃饭行当,尤其凭真本领而吃好饭的作家,有如站在镁光灯前的明星,免不了常招变态影迷的纠缠,亦难避免遭受更变态的同行的暗算。如何面对,各有招数,视乎个别的性格和处境而定。像李敖,想来直来直往,喜欢打硬仗,把一切弹出来说个清楚明白,不将敌人杀个落花流水不罢休。像张大春,通常是懒得理会,到了真的忍受不了的地步才出手还击,可是,他往往一遍鄙夷对手,另一边“鄙夷自己的鄙夷”,极不屑于浪费笔墨于小人身上。 0 0 0
- 卡尔维诺说:“经典就是让人一读再读的书。”我们不是问,你读过了没有;二世问,你什么时候再读了一遍。张爱玲绝对是许多人眼中的经典,更是我在搭飞机时的“经典中的经典”,只要出门旅行,只要上机搭机,我一定带她,一百趟旅程皆如此,只因深信,带着张爱玲,最稳当,一定好看,一定耐看,一定值得一看再看。带着张爱玲,有如带着一张无限额的超白金信用卡,你不可能遭遇“碌爆卡”的危险与尴尬;换了其他作家其他书,看了几页便看不下去,一小时已经整本看完、看完了等于没看……有如上楼梯而踏了空,颓然坐下,茫然不知所措。 0 0 0
- 在贝尔托鲁奇的戏里(《巴黎最后的探戈》),室內男女拥抱,阴雨绵绵,室外人潮狂奔,怒火熊熊,一墙相隔,最私人与最公众的事情乍看互无牵连,有识者却在心里明白,个人即政治,情欲即革命,这个宇宙就只是一个宇宙。正如千里以外的毛泽东诡异地成了欧洲青年的激情酵素,在1968年的狂热年代里,没有人世孤岛,没有一个吻不是为世界而吻,不骗你,在那年头,所有人连性高潮亦来得比今天的爽快十倍。 0 0 0
- 小旅馆、文人、女人,三者之间到底有着什么诡异的关联呢?[...] 爱上一个爱上旅馆的男人,在咚咚敲门的刹那,你应该心知肚明,为的只能是拥抱一个漫天鸡鸣的黎明破晓,而非一段开枝散叶的地久天长。 0 0 0
- 男女相处总有人间规律的线索可循,从好奇而探索,从探索而考究,最后呢,是由考究而放弃,像一个破了暗洞的水缸,不存湿润,只剩斑驳。 其中又自是有起有伏,共处久了,对话的机会多了,对话的题材却变少,有时也不一定跟题材的多寡有关,二世一切都太熟悉,开口把话说至一半,望一下对方,眼神已经告诉你,他明白了,懂了,不必说了,而且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如果他仍不明白仍不懂,再说千遍亦是枉然。于是便可静止,如一幅静物写生,美态自存,却是那么无声寂寥。 寂寥并非痛苦,它只是没有快乐,心跳的频率像睡眠时的呼吸一样顺畅,你几乎以为它可以完全受到自己控制,波纹不兴,你像躺在一个无风的湖上仰面望云,生命仿佛于此停顿。你甚至失去了表达的能力。 0 0 0
- 至于张爱玲,则是一位干脆留在洞穴里不肯走出的民国女子,就这样坐着、躺着、吃着、睡着,停了便停了,一辈子不再启航。跟钱钟书一样,张爱玲相信人世本就乱七八糟,所有美言都只是善意而非真相,但钱钟书认为在乱七八糟里仍然可以独行其是,张爱玲则假设在一个错误的景况下不可能有机会做对半桩事情,与其徒劳无功甚至适得其反,不如绝圣弃智。钱钟书鄙夷他的时代,而在他孤傲的眼皮下,他认定自己是局外人,;张爱玲亦是鄙夷,但时代里,她认定包含了自己。 0 0 0
- 钱钟书瞧不起他的时代,一部《围城》已足清楚曝露,但他显然认定即使在最沉沦的时代里亦可以做最神圣的事情,学问、创作、阅读,他仍愿意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如果外在世界尽不足惜,钱先生至少会自信尽了本分,他做了自己想做的也应做的工作,抬头看天,它能够满足于天上的一片云彩。杨绛先生在《我们仨》里透露,钱钟书被征召担任行政职务,很懂得手快脚快地处理好一切会议和琐事,以便把“偷”来的时间做学问和写文章。这样子的孤傲,就像一位百姓在枪林弹雨里躲藏于一个洞穴,硝烟过后,走出来,挥手掸掸衣上尘土,耸肩笑笑,重新出发上路。 0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