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愛戀無聲》[12句]
馬家輝這不是一本關于愛情的書。愛戀無聲借電影起始、以愛情為題,說的其實是一位寫作人的夢想與幻想。
他對愛情有過萬般想象,並在實踐與實踐之間揣摩到夢想的邊界,游人止步,獨立蒼茫,偶爾執筆寫下對于男女情事的一些看法、一些想法、一些說法,終而結集成書,且看能否在書頁以外尋得意見相同或相沖的讀者。
這個寫作人,名叫馬家輝。
馬家輝說:“這書名曰‘目迷’,因為自從讓眼睛第一次盯著銀幕,便迷路了,在光影叢林里回不了頭;也曰‘耽美’,因為流連于光影之美,注定久久沉溺,無法自拔。”
是的,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但每逢夜里,獨坐月前,他終究暗暗好奇愛情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王安憶序說:“我們看著他如何從東城的電影院出發……奇妙的是,東城戲院前身竟然是殯儀館,靈異傳說中的鬼魅就像是他的先祖,他呢,便有了來曆。一個香港男孩就這麼成熟他的腿腳和心智,進入辨別是非的年代。”
林青霞序說:“一張張紙,幾乎張張都能令你產生共鳴……使你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知音,使你的情感和靈魂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上辑:
《日月》[10句]
下辑:
《曖昧的瞬間》[11句]
- 手稿往往有如時間烙印,刻寫著作家的邏輯與情緒,每回改動都暗藏了私密的信息,《魯迅手稿影本》書里顯示魯迅名句原為“眼看朋輩變新鬼,怒向刀邊覓小詩”,其後改“眼”為“忍”、易“邊”為“叢”,不僅措辭更精練,亦透露了作者愈趨悲憤的心情起伏,由這角度看,手稿便是生命史,是作者的心理測驗報告表。 0 0 0
- 張愛玲對胡蘭成說“你說最好的東西是不可選擇的,我完全懂得。但這件事還是要請你選擇,說我無理也罷。” 答案便是如此簡單,說我無理也罷。戀愛中的人不可以理喻之解之,再熟識的人沾上愛情兩字亦會變得比誰都陌生。在愛情的領域內,理性止步,聰明投降。 0 0 0
- 在愛情環境里,“獨占”與“背叛”經常緊緊相連;獨占與背叛是一對連體魔嬰,吞噬了那本可用于創造之上的愛情力量,愚昧的人們本來可以一起眺望對方以創造未來,但在確定獨占、堤防背叛的驅力下,變成互相對看、互相監視,一起用猜疑與框限來殺死未來。 0 0 0
- 張愛玲下筆如顯微鏡般盡現人性,台灣作家唐諾卻對她另有一番同情:“張愛玲一直被看成詩歌精微洞視一切人情世故的無與倫比的小說家,她在這上頭的確驚人,就她書寫時的輕輕年紀而言。但等你自己年過四十了,被迫知道人心的複雜種種,你再回頭讀張愛玲,很容易發現原來她是如此‘文學’,小說中諸多人的反應、諸多觸及人性複雜幽深的地方,張愛玲往往力有未逮,她只能憑借自己驚人的聰明屈才去想去編,並仰靠自己漂亮靈動而且氣氛營造能力十足的筆蓋過去……真是苦了你了,孩子。” 張愛玲是現代文學的“祖師奶奶”?就算是,祖師奶奶畢竟也曾年輕。當你敢于發現和正視張愛玲的“嫩”,恭喜,表示你已走過千山萬水,看岳歸來,心底自有一片遼闊的云海。 0 0 0
- 這故事令我想起一位台北朋友。他在二十歲時與女朋友分手,但約定到五十歲之後相互聯絡,重聚訴說分享相別三十年的種種遭遇。問他為何,他說兩人性格皆剛烈,年輕時不可能平和相會,須待棱角磨盡始有幸福。把緣分急速冷凍數十年,決斷如此,人間罕見。 0 0 0
- 作家其實是一種“拋投露臉”的吃飯行當,尤其憑真本領而吃好飯的作家,有如站在鎂光燈前的明星,免不了常招變態影迷的糾纏,亦難避免遭受更變態的同行的暗算。如何面對,各有招數,視乎個別的性格和處境而定。像李敖,想來直來直往,喜歡打硬仗,把一切彈出來說個清楚明白,不將敵人殺個落花流水不罷休。像張大春,通常是懶得理會,到了真的忍受不了的地步才出手還擊,可是,他往往一遍鄙夷對手,另一邊“鄙夷自己的鄙夷”,極不屑于浪費筆墨于小人身上。 0 0 0
- 卡爾維諾說:“經典就是讓人一讀再讀的書。”我們不是問,你讀過了沒有;二世問,你什麼時候再讀了一遍。張愛玲絕對是許多人眼中的經典,更是我在搭飛機時的“經典中的經典”,只要出門旅行,只要上機搭機,我一定帶她,一百趟旅程皆如此,只因深信,帶著張愛玲,最穩當,一定好看,一定耐看,一定值得一看再看。帶著張愛玲,有如帶著一張無限額的超白金信用卡,你不可能遭遇“碌爆卡”的危險與尷尬;換了其他作家其他書,看了幾頁便看不下去,一小時已經整本看完、看完了等于沒看……有如上樓梯而踏了空,頹然坐下,茫然不知所措。 0 0 0
- 在貝爾托魯奇的戲里(《巴黎最後的探戈》),室內男女擁抱,陰雨綿綿,室外人潮狂奔,怒火熊熊,一牆相隔,最私人與最公眾的事情乍看互無牽連,有識者卻在心里明白,個人即政治,情欲即革命,這個宇宙就只是一個宇宙。正如千里以外的毛澤東詭異地成了歐洲青年的激情酵素,在1968年的狂熱年代里,沒有人世孤島,沒有一個吻不是為世界而吻,不騙你,在那年頭,所有人連性高潮亦來得比今天的爽快十倍。 0 0 0
- 小旅館、文人、女人,三者之間到底有著什麼詭異的關聯呢?[...] 愛上一個愛上旅館的男人,在咚咚敲門的刹那,你應該心知肚明,為的只能是擁抱一個漫天雞鳴的黎明破曉,而非一段開枝散葉的地久天長。 0 0 0
- 男女相處總有人間規律的線索可循,從好奇而探索,從探索而考究,最後呢,是由考究而放棄,像一個破了暗洞的水缸,不存濕潤,只剩斑駁。 其中又自是有起有伏,共處久了,對話的機會多了,對話的題材卻變少,有時也不一定跟題材的多寡有關,二世一切都太熟悉,開口把話說至一半,望一下對方,眼神已經告訴你,他明白了,懂了,不必說了,而且相處了這麼長的時間,如果他仍不明白仍不懂,再說千遍亦是枉然。于是便可靜止,如一幅靜物寫生,美態自存,卻是那麼無聲寂寥。 寂寥並非痛苦,它只是沒有快樂,心跳的頻率像睡眠時的呼吸一樣順暢,你幾乎以為它可以完全受到自己控制,波紋不興,你像躺在一個無風的湖上仰面望云,生命仿佛于此停頓。你甚至失去了表達的能力。 0 0 0
- 至于張愛玲,則是一位干脆留在洞穴里不肯走出的民國女子,就這樣坐著、躺著、吃著、睡著,停了便停了,一輩子不再啟航。跟錢鍾書一樣,張愛玲相信人世本就亂七八糟,所有美言都只是善意而非真相,但錢鍾書認為在亂七八糟里仍然可以獨行其是,張愛玲則假設在一個錯誤的景況下不可能有機會做對半樁事情,與其徒勞無功甚至適得其反,不如絕聖棄智。錢鍾書鄙夷他的時代,而在他孤傲的眼皮下,他認定自己是局外人,;張愛玲亦是鄙夷,但時代里,她認定包含了自己。 0 0 0
- 錢鍾書瞧不起他的時代,一部《圍城》已足清楚曝露,但他顯然認定即使在最沉淪的時代里亦可以做最神聖的事情,學問、創作、閱讀,他仍願意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快快樂樂地過日子。如果外在世界盡不足惜,錢先生至少會自信盡了本分,他做了自己想做的也應做的工作,抬頭看天,它能夠滿足于天上的一片云彩。楊絳先生在《我們仨》里透露,錢鍾書被征召擔任行政職務,很懂得手快腳快地處理好一切會議和瑣事,以便把“偷”來的時間做學問和寫文章。這樣子的孤傲,就像一位百姓在槍林彈雨里躲藏于一個洞穴,硝煙過後,走出來,揮手撣撣衣上塵土,聳肩笑笑,重新出發上路。 0 0 0